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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3評論第1章 少年姜元初
大乾,宜州,榆陽縣,豐樂鎮(zhèn)。
城東山腳,竹林環(huán)繞,坐落著一處幽靜的學堂。
學堂之外的走廊。
一位穿著青襖的中年儒雅男子正拿著一封信仔細觀看,一旁柱子上靠著一個年輕男子,表情隨意,褲腳沾了一些泥濘,腰間斜挎著一把寶劍。
“叔父之意我已知曉,明年開春,我便回京。”儒雅男子看完之后將信收入袖中,但又對自己這個浪跡天下的堂弟頗有些無奈,“你且在我這里安生住上幾天,別一天天的尋不到一個歸處,凈讓叔父擔心。”
年輕男子很不在意地道:“大兄你忙著教授這些孩子,府中上下也沒幾個傭人,哪里有空招待我,信既已帶到,我住上一晚明早便走。”
儒雅男子也是深知自己這個堂弟的脾性,也不多勸,只是吩咐下人準備酒菜,收拾屋子,隨即開始與年輕男子聊著近幾年來發(fā)生的事情。
兩人聊著聊著又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
“話說父親經(jīng)常念叨的那個神童現(xiàn)在何處,他應該現(xiàn)在還是在你這里讀書吧?我還著實有些好奇,這鄉(xiāng)野小鎮(zhèn)還能出現(xiàn)一個連我父親都如此驚嘆的奇才。”
“他叫姜元初,確實聰慧,我在他這個年紀亦不如也。”
“大兄你也不用這么自謙吧,你好歹也是當年的榜眼,照你此言,這孩子豈不是狀元之姿?”年輕男子聞言又驚又疑,他雖不喜讀書,也知這天下偌大,三年才能出一個狀元。
那些數(shù)百年傳承的世家公子都不一定能摘到這個名頭,這鄉(xiāng)野小鎮(zhèn)出身的農家孩子竟能做到?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這孩子懂得韜光養(yǎng)晦之理,平日不顯山露水,就連我也差點以為這孩子真如傳言那般歸于平凡了,被他瞞了過去。”
“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城府?”
“非也,那孩子只是說話行事極為率真,沒有如其他孩子那般隨性。”儒雅男子搖了搖頭,有些感嘆,“而且這孩子父母早早遭難故去,獨自一人見透人情冷暖,世間炎涼,還能如此,已是不易。”
儒雅男子回憶起第一次見姜元初的時候,他剛被罷官不久,心中忿忿不平,閑來無事,便在小鎮(zhèn)上教些孩子讀書,后來叔父不知道從哪里得了消息,舉薦了這個孩子來他這里讀書。
那日他有事外出,吩咐下人將姜元初帶到書房,讓他自行觀看,再回來時,便聽到那孩子獨自一人感嘆。
“天地雖廣,何有奇哉?”
如此狂妄之言自一幼童口中說出,他只覺這孩子是個恃才傲物之人,或有才學,亦不堪大用,但礙著是叔父之托,也是盡心教授,希望能趁其年少將性子早日糾正過來。
之后相處下來他卻未曾在姜元初身上發(fā)現(xiàn)絲毫的傲慢,便知道是自己誤解這個孩子了,才去問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知姜元初說:“天地雖廣,卻運轉有序,若窮盡其背后之理,縱有未曾視聽之物,亦不以為奇也。”
他當時道:“世間藏書千萬卷,任你讀盡,也難言窮盡天地之理。何況我等凡人,縱使壽至百年,日夜不歇,孜孜不倦,怕也只能看個十之一二,遠遠算不上窮盡。”
“故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姜元初點了點頭,望向窗外,“畢竟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此句言簡意賅,細品卻愈覺深意。
他甚至一度以為這句話是這孩子不知從哪本古籍上看來的,再三追問之下卻只得到“心有所感”四字。
當時他心中駭然,回過神來再看姜元初,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看不清這個農家少年的未來了。
年輕男子也從父親口中聽過姜元初的身世,饒是他闖蕩江湖多年也不免嘆一聲可憐。
年不過七歲便在鄉(xiāng)間傳出神童之名,引得不知道多少鄉(xiāng)紳豪杰上門求詩求字,卻不想一年臘月,一個流竄各州作案的惡徒進了姜家,只有當時出門游街的姜元初躲過了一難,再回來時發(fā)現(xiàn)家中已被洗劫一空,雙親倒在一片血泊中,來年又傳來消息,惡徒被裕洲神捕緝拿,判凌遲處死……
此生卻是連親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到這,他也沒什么心情再去見這個苦命的孩子了。
……
忽而天際有雪,紛紛揚揚,飄搖而下。
天寒遇雪,自然提前放堂,儒雅男子一番叮囑后,學堂里的孩子便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了,大多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地打鬧著,只有一個穿著青灰色襖子的少年格外引人注目,身上挎著一個小包,一個人走在最后。
姜元初瞇著眼睛緩緩走著,感受著時不時落在臉頰上的寒意,微微仰頭,《釋名》中一則關于雪的介紹自然涌上心頭:
“雪,綏也,水下遇寒氣而凝,綏綏然下也。”
過往所學與今日所見相互印證,少年平靜如水的臉上才終于露出幾分笑意。
宜州四季常青,說到底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見雪。
但這雪美則美矣,卻也讓這個冬天變得更難熬了。
前些日子本來想去山中拾掇柴火,但因學事繁忙耽擱了,如今家中柴火所剩不多,即使是和附近的街坊鄰居一起拼個火爐過冬,怕是不過半月也要用完。
姜元初想到這,腳步不由加快。
約莫半個時辰后,他已回到家中小屋,看到太陽還未落土不由松了口氣,連忙拿上背簍和柴刀入山去了。
沿途一路上家家戶戶緊閉房門,便是想找個人結伴上山都困難。
行至山腳,便見一老舊的山神廟坐落在兩條道的交叉之處。
一條路通向山中,一條路通往隔壁鎮(zhèn)上。
這座山神廟前些年倒還香火旺盛,但是山中猛虎自打被路過的幾個江湖俠客除去之后,幾年未曾出過事,而鎮(zhèn)民大多數(shù)人也只是在山外邊撿些柴火,香火便漸漸凋零了。
姜元初下意識地往廟里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廟中似乎躺著一個人,頭藏在門后,只露出了半只腳在門后,不知其是死是活,更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微微皺眉,心中有些惻動。
這么冷的天,放著不管會凍死吧?
他在廟外停了好一會兒,遠遠往里喚了一聲:“廟中可有人?可有需要在下相助之處?”
寒雪可見,人心難料,他爹娘就是因為誤救了賊人才死于非命。
但他還是過不去自己心里這關,也不敢愧對自己所讀的圣賢書,才出此下策。
廟中并無答復。
姜元初又咬著牙等了好一會兒,才進山去了。
今日運氣不錯,地上有不少掉落的枝丫,未曾費多少功夫就撿了滿滿一背簍,再下山之時,他發(fā)現(xiàn)那人仍在原地,不曾挪動位置。
正要下山時,耳邊卻忽地清楚聽到了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