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將姜元初的身體帶來到了青牛山對面的山頭上，瀑布之上。

“我為十方山神，此瀑布可不就是我之食道？”

“這幽潭豈不正是我之肚？”

瀑布高數十丈，若是有尋常之人從此處躍下，必將粉身碎骨，即使姜元初的身體素質遠超普通人，其意志更是堪比自己，但想要保住性命也懸之又懸。

此時，姜元初身上忽然有一道金光開始閃爍。

金光極為溫暖，仿佛天地初升之旭陽，光耀滋潤萬物。

但此光卻是凡人難見，只有修行到一定地步的生靈方才能看到。

山神目光一縮。

他離得很近，還能多感受到一股灼熱之感，但他修行正道，此光并未傷到他。

“竟然是天地間最為精純之純陽正氣！”

山神心覺疑惑，便起了心念，以手成劍指，在額頭眉心一劃，當即以天眼觀之。

天眼，顧名思義，乃是天人之眼。

就如普通人之肉眼，可以觀覽無盡的“形”之世界，天眼乃是修行境界到了自然會出現的神通。

他見姜元初胸口藏著一封信，信上每個字都仿佛有生命般緩緩流淌著。

“天仙筆跡！”

山神見此疑惑盡消。

他總算是想通了呂洞賓為何一言不發就離開了，原來不管他如何做，這孩子都不會真正死亡。

“難怪，難怪，有此物護身，幾乎等于多了一條命，但恐怕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還身懷如此寶物吧。”

“只是可惜，若是有凡人觸碰到姜元初的身體，之后便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信紙了。”

山神不再多想，一揮手將姜元初放入河中，讓其順流而下，“砰”的一聲墜入潭水，其五臟六腑與周身骨骼像是受了極大的沖擊，頓時鼻尖沒有了氣息，可下一刻姜元初又被一道金光包裹，沉入水下，沿著清水河向西流去。

……

甘河鎮的鎮民多以捕魚務農為生，又因處清水河之下游，水質極為清澈，在一水草豐茂之地匯聚成湖，鎮民世世代代生活在此，飲水思源之下，便稱清水河為“甘河”。

倒映著青山綠水的湖泊，其上有野鴨嬉戲打鬧，劃出一道道蕩漾的波紋。

湖邊青草地上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正在垂釣。

“林峰，你看我又釣到一尾魚！”一個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將剛釣到的魚裝進簍子里，呲牙咧嘴地朝著一旁的小男孩炫耀。

“不就是一條小魚嗎？誰沒掉起來過？要釣就要釣大的。”林峰嘴上十分不屑，心里卻有點焦急。

今日一大早兩人一同來到這里下竿，他到現在居然連一尾魚都沒釣起來過。

而江月這小妮子簍子都快裝滿了！

憑什么啊？

又等了好一會兒，林峰手里的竿子開始被扯動，他不由得直直站了起來，使勁往后扯，線卻被繃斷了。

“大魚！是大魚！”

“我就不信了！”林峰初生牛犢不怕虎，哪里忍得了這些，他立馬脫了衣服，光著膀子跳進了湖。

“啊！”一旁的江月見這一幕頓時被嚇壞了。

父母時常叮囑他們，沒有大人在旁，不得下湖！

她沒想到林峰膽子居然這么大！

但看到四處沒有大人，于是想起來娘平常最常念叨的話，雙手合十，在心里默念：

“林峰在水里，龍王爺保佑，龍王爺保佑。”

然后就一邊大聲呼救，一邊拿著自己的竿子往林峰身邊遞去。

湖底最深處。

一處稍顯寒酸的宮殿中，一條蛟龍正閉著眼睛盤臥一團，它打了個呵欠：

“這些小孩真不讓龍省心。”

于是從龍首之下伸出一只偌大的前爪，往上一指，一道向上的氣流便成了。

但他的神力卻好像碰到什么東西一般，在剎那間消散了，沒有發揮出原本的功效。

“嗯？不對！”

蛟龍眉頭頓皺，眼睛陡然一睜，身子一扭，化作一個外表極為俊秀的青年，手中盤著兩顆晶瑩剔透的寶珠。

在它的感知中，林峰旁邊還有一個沉在水下的孩子，而那個孩子似乎被一個無形之物保護住了一般。

敖青在這湖中待了數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如此奇異。

正當他想去探察一番時，林峰已經觸碰到了那個少年。

那股奇異的金光在剎那間又消失不見了，那少年又開始緩緩上浮。

敖青陷入思索：“沒有危險，但那道金光又是什么？”

剛才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瞬間極為正統的道家功法氣息，卻又在眨眼間消失，甚至讓他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敖青一覺睡了數十年，此時也沒有了倦意，索性在湖底一直觀察著林峰和那個少年。

這孩子他知道，經常悄悄摸摸地下水，水性還不錯，憋氣憋個上百息還是不成問題的。

也就不打算管了，只靜靜看著。

林峰本來想著要下水把這條魚抓住，就算抓不住也要給它個教訓，但他湊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個人。

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不敢多想，濕漉漉的腦袋從水面鉆了出來，猛地一甩，擦了擦眼上的水，吸足一口氣，朝女孩大喊：

“水里不是魚！是人！”

江月哭得眼淚橫流，她聳了聳鼻子：“林峰，你沒嗆死啊。”

“江月，快去叫叔叔爺爺他們，有個小哥落水了！”

“哦。”江月愣了一下，她也看見了水面上浮起來一個人，知道事情有些嚴重，立馬撒丫子跑去尋人了。

彼時，姜元初的意識仿佛被撕裂重組過了一次，還困在一片巨大的虛無之地當中。

此地混混沌沌，無邊無際，深遠非常，所以顯得極為黑暗。

而他立在其中，就仿佛位于一片山谷中央，隨口一說，便能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震動和回響。

仿佛是世界未成，萬物未生時的景象。

“曠兮其若谷，此謂之谷神！”

可不知為何，姜元初卻能明白這個概念。

這是“谷神”。

姜元初的意識不知道在此地遨游了多久，最終在一處仿佛虛空之盡頭之地看到了一處光亮。

仿佛是一支正在燃燒著的蠟燭。

光亮背后，則仿佛是一道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光亮忽地消失了，緊接著這片無邊無際的虛空也好似一個摔在地上的鏡子，碎成無數片。

姜元初總算是感知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