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陽縣城。

縣衙。

鄧志義正在屋內處理公文。

一個衙役此時一路小跑到其門口，在門上敲了兩聲，然后湊到鄧志義耳邊小聲說了一番話。

“當真有高人揭了榜文前來除妖？”鄧志義興奮了，他因為青牛山盤踞著妖邪這件事已經苦惱了許久。

如今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啊。

妖孽一日不除，他一日不敢往京城將少年以身飼虎的消息報上去。

“快請慧源法師進來！”

慧源帶著智覺進了縣衙后院，智覺眼睛四處打望，感受到諸多衙役都投來崇敬的目光，頓時走起路來都變得神氣了。

“二位大師，我可是苦等了你們多日！”

智覺看著屋子里掛著的字畫擺件，很是喜歡，又見這位年輕的知縣大人身高七尺，走路生風，頓時搶著道：“大人不必擔心，我師父有大法力在身，必定能一舉除掉此妖！”

慧源則是瞥了一眼智覺，心中升起一絲后悔的情緒，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帶智覺出門。

堂堂佛門修禪弟子，在外卻如此勢利。

“如此甚好！”

“我已經為二位備好馬匹，請二位隨我來，快快上馬！”

鄧志義心情大好。

剛才手下已經有人對他說過了慧源法師的來歷，怎么都算是大乾少有的大法師了。

如果這位慧源法師都不能降服此妖，那么他就只能向宜州城求救了。

那群鏢客實在是給他的震撼太大了。

十八個漢子輪流奏響登聞鼓，引得數不清的百姓圍在縣衙門口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起初都以為是來找事的。

結果一升堂，十八個漢子齊刷刷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流著眼淚，講述著自己一行人的離奇經歷。

那般場景，怕是此生再難見。

他自然是知道這個世間是有妖魔鬼神在的，別的不說，占卜不就是詢問鬼神嗎？他焉能不信？

他知道情況后，立馬嚴令城中百姓不得有人再往青牛山前去，又派人出去，不走青牛山，反而從水路繞了一大圈將消息傳出。

此時青牛山的出入口都有兵力把守，就是不知道這個期間有多少不知情的人葬身于虎口之中。

想到這，鄧志義不免嘆了口氣，新官上任，就給他來了個這么前所未有的難題。

可那般仇恨又悲痛欲絕的眼神，絕對不是一般人裝能裝出來的。

就算是，那也不可能十八人全有這個本領。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那就是青牛山確實有虎妖。

其盤踞在這交通要道，不除，怎么能安心？

鄧志義將二人帶到后院馬廄，選了兩匹精壯的馬匹，后退半步，拱手躬身道：

“鄧某在此代表全縣百姓靜候二位法師得勝歸來！”

“貧僧盡力而為。”慧源稽首。

鄧志義領著一眾衙役出門相送，一直送到城門口。

而城中的百姓也聽聞了慧源法師揭了榜文，前去除妖，也紛紛前來相送。

一時間，不少商人百姓們分列榆陽正街兩旁。

“慧源大師出馬，一定手到擒來。”

“一定要把這妖怪除了，我的貨物可是堆在城里許久了。”

智覺只覺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的身上，他瞇著眼睛，陶醉其中，十分得意的樣子。

“師父，我們好威風啊。”

老和尚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城門口，一隊帶刀人馬將兩人攔住。

“不知我等可否跟著老法師？我們途中遇上的一位小兄弟因此被那虎妖帶走了，至今生死未卜。”

智覺問道：“你們就是那幾位見過虎妖的鏢客？”

“我們想親眼見證這害人的妖虎被法師收服，望法師成全我等。”

王升示意眾鏢客，盡是單膝跪下，刀抵在地面上。

“唉。”

“冤冤相報何時了。”

“也罷。”

慧源嘆了口氣，示意這些人跟上。

王升騎馬與慧源齊頭并進，開始和慧源講述著那天發生的細節。

聽完這一切后，即使是涵養如慧源也難免大驚：

“舍身飼虎？居然有這等大勇氣大慈悲？”

王升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回憶之色。

姜元初與他們一群人相識不過半天，只有一段同路之誼，卻能甘愿去死。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即使現在他還是不明白為何有人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將死亡看得如此平淡。

要知道，人一死，就真的什么都沒了，無論是潑天的榮華富貴，還是世人欣羨的才華名望，全都化為烏有。

如果那位少年還活著的話，他一定要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即使是嫉妒心深重如智覺，也是心中震撼：

“我只聽說過佛祖曾經割肉喂鷹，以身飼虎，沒想到如今之世，竟還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換作自己面對那等妖虎，跑不敢跑，自己又會是何做法呢？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阿彌陀佛。”智覺心中萬千思緒，最后化作一聲佛號，他似有明悟。

“眾生平等”為何是佛門最重要的觀念之一，他如今才算是真正有些明白。

智覺開始一邊騎馬，一邊為這位不知名的少年念起了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慧源見此，心中略感欣慰，只是默默加持著自己的徒弟。

眾人噤聲，聆聽著這聽不懂卻又能體悟到其中涵義的梵音。

……

正在往湖的方向走的姜元初不知為何，仿佛聽到了一陣陣像是哭泣般的低吟。

但這怎么可能？

下一刻，他又想起之前敖青教過的法子。

想象自己的意識凝為一絲細線，一端在這頭，一端在那頭。

“？”

他知道了這是什么東西了。

超度亡魂的咒語！

“……”

少年估摸著是王升他們請來的和尚，正在為自己超度，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沒過一會兒，姜元初就到了湖邊。

他后知后覺，見到慧源法師接了榜文之后，心中的猜想越發堅定。

那所謂的虎妖可能根本就是那位云夢山神！

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二人發生沖突。

但自己一時半會又不能趕過去，方才又想到了自己這位相識不久的道友。

或許他會有著什么辦法。

他朝著湖中，抱拳，試著叫了一聲。

“青道友，在下姜元初，有事請求相助。”

一道水花閃過，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個俊秀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