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修齊神色一怔，臉上的淚水也順勢止住，像是吃了一顆定心藥一般，心中安穩了許多。

這一聲“當然”落在他耳中，他心中原本那股濃烈的悲傷與恨意，甚至無能無力之感頓時都消減了許多。

本來他內心百感交集，好似處在一片狂風驟雨之地，無處可避，只能任由其淋在自己身上，而這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點著燭光的屋子，能夠為自己遮風擋雨。

仿佛他已故的母親一般，溫柔在呼喚著自己這個漂泊江湖的游子。

安心至極。

甚至莫名有些想哭，但風修齊看著仙人那副比自己還年輕的臉龐，似乎覺得有點不合適，又活生生給憋回去了。

不由想到仙人你就不能變個三四十歲的仙風道骨的翩翩美男嗎？

變這么年輕一個青年，有時候他想叫仙長都開不了口。

但隨后心中給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能腹誹仙人呢？

姜元初自然不知道風修齊的心思，他腳步不停，沒多久就出了元山，遇見了守在入口處的余下幾個道士。

山中道士都還未出來，自然還不知道里面的情況。

只是看見風修齊的模樣，連忙抄起了武器，將其團團圍住。

風修齊本來覺得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一想到元山里面的道士已經死的死，殘的殘，這些守在入口的道士，清一色的年紀不大，甚至還有那個敢為張高淵擋刀的小道童。

他估摸著這幾個都不是張高淵的心腹，甚至張高淵或許還怕這些小道士知道他干的事情。

小道童凜然不懼，擋在了風修齊的眼前，憤怒道：“你這個壞人，那天為什么要拿刀砍我師兄！”

他自入門以來，雖然還未受箓，但也一直覺得這些師兄們待他極好，儼然把云錦山當成了自己家，雖然一些事情他認為師兄們做得有些不對，但他覺得可能是自己現在年紀還小，不懂罷了。

但他也從不認為師兄會是眼前這個兇人口中說的那般的惡人。

風修齊笑了，笑得很歡。

為虎作倀的惡人死了，他自然開心。

“砍的是該死之人，砍的是作惡之人?！?

“不許你污蔑我師兄！”小道童橫眉冷對，并不畏懼，反而頗有氣勢。

這時候姜元初本來不想再多糾纏，卻忽然心血來潮，仿佛有一道感應自生，他緩緩看向來源之處，也就是這個比他還小了幾歲的小道童，施禮問道：

“小道友，貧道一陽子，你叫什么名字？”

“一陽子？”

小道童看著眼前這人模樣也沒比自己大幾歲，居然就有道號，還能稱“子”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相信，然后是羨慕，想著自己以后能不能到這個地步，最后才是疑惑其是真是假。

似乎不是他們正一一脈，那估計就是全真道士了。

全真道士一向在北方勢大。

他也用道士之間的抱拳禮，道：“見過前輩，但我年紀太小，沒有字號，也沒有道號，雖然不是天師嫡系，但也姓張，俗名彥慶。”

“張彥慶？”

姜元初念出這個名字后，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頓時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其一眼。

張彥慶不知其意味，也不以為這個笑聲是嘲笑，但很是天真地問道：“不過前輩你既然也是道士，為什么要和這個歹人一起？”

姜元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說起道士，敢問何為道士？”

“道士自然是向道之士?！?

“那何為歹人？”

“自然是作惡之人。”

“道士就一定不會作惡嗎？就一定不是歹人嗎？”

“這……”小道童一時語塞，又不由得回想起師兄過往的所作所為。

他發覺自己心里有一個聲音，叫他相信眼前這個全真道士，更似乎是在說他敬愛的師兄，真的是一個為非作歹的惡人。

“可是這怎么可能……”小道童還是不愿意相信，陷入了自我懷疑與沉思之中。

姜元初走到其旁邊，輕輕拍了拍其肩膀，接著用平靜深邃的眼神看著小道童，微笑道：

“彥慶道友如此聰慧，以后自然會發現誰對誰錯的?！?

“我走了，期待你我日后再見之日，能于梅花樹下坐而論道?！?

“坐而論道……”

張彥慶眨了眨他懵懂的眼睛。

這都說的些什么啊。

他有時候很疑惑，為什么這些人都不把話說明白，那位把自己帶進天師府的師祖是這樣，天師府里的師兄師叔也是這樣，就連這個素未謀面的全真道前輩也是這樣。

難道大人的世界都是這樣子的嗎？說話都要繞著彎子說嗎？

風修齊也對這個勇敢的小道士沒什么想法，見姜元初走了，他也屁顛屁顛地跟上了。

旁邊還有幾個道士想攔住風修齊，卻被其一個兇惡的眼神就嚇住了。

姜元初說完，便以心念牽引地氣，以落石草木掩之，關閉了洞天入口。

再才踏出了元山的地界。

看著兩人離開之后，小道童疑惑著師兄他們進去了這么久為何還未出來，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約莫半柱香后，小道童看著陸續下山的道士們瞪大了眼。

“師兄死了？！”

……

路上，風修齊此時對姜元初頗為篤信，打定主意要一直跟著他，一路問個還不停。

“仙人你到底要去何處？”

“去這梁洲境內最為險絕之山?！?

“這不就是華山嗎？”風修齊興奮道。

姜元初有些無奈：“還有，不要再叫我仙人了，我也不過是一個學道之士罷了，叫我姜道長就行了?！?

傳說之中，師父呂洞賓曾在華山修煉多年，他此行乃是為訪同道而去，這風修齊看來并不罷休，說不定會纏著自己一路。

修行人雖說不拘一格，求天地大道，但必要的禮節還是要的。

到時候風修齊若是還一口一個仙長，自己還訪什么道？豈不是打主人家的臉？

風修齊下意識道：“好的，仙人?！?

姜元初聞言停下來了腳步，用余光盯著他。

風修齊連忙改口：“不不不，姜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