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初的聲音很輕，輕到如同細語之聲，可落在在場所有生靈耳中卻如同一道驚雷炸響。

是啊，自己可曾想過嗎？

他們在心中重復著這句話。

卻仿佛聽到了來自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悲鳴與哀傷，似乎在問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什么時候能回去？

沉默。

在場生靈盡皆無比的沉默。

所有人閉上眼睛，悲哀的情緒在一眾生靈間流轉。

鳥獸啼鳴，游魂哭泣，似乎連沒有智慧的山水都奏起了一首悲歌。

談及這個話題，即使是瀟灑肆意如白睢也皺起了眉頭：“是因為我們慧根不夠嗎？”

“萬物生靈皆來自與道，道不遠于人，是人自遠于道，這些遠離道的人，修養性命不知方法，不識時候?！苯鯎u頭否定，又望著這無垠之天，“究其原因其實也只是不懂得這天地的玄機罷了。”

“天地玄機，是要向內求的，而后向外證的?！?

姜元初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只是他也不知道這最后的一句話這些山神能夠聽進去多少，能聽懂多少了。

講道結束。

姜元初卻看到連這些人眼中的神靈都是如此迷茫，這人世間苦苦掙扎的百姓又是如何地沉淪呢？

姜元初起身將素劍拿回，他摸著劍鞘，從中感受到一股沛然之氣，似乎是素劍在撫慰自己的情緒。

他慢慢閉上眼睛。

講道是件極累人的事情，所講出的每一個字都蘊含了他的一絲精氣神，即使他金丹已成，也需要及時補充消耗。

之后眾神便是宴會的吃喝交流環節了。

不時又有來敬酒感謝的山神，但見姜元初正在閉目打坐，又不敢輕易打擾，也只能作罷。

本來這個宴會按照慣例，眾山神吃飽喝足后，是還要繼續坐而論道一番的，但如今有珠玉在前，眾人也自然是不好意思抖出來自己那點肚子里的墨水。

姜元初講完之后，也只有清遠山神作為主人出來講了一段從姜元初口中得知的云夢山神的例子。

聽得那是群神再次振奮！

不管是誰，又哪里會覺著自己比誰差呢？

他是山神，我也是山神，我終究有一天能達到那種程度！

更是紛紛暗下決心，一定要廣結善緣，爭取哪天感動天上的哪位天尊菩薩，不說收自己為徒，傳傳法也是極妙的！

盡管在場的山神都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姜元初，但其一直在打坐，他們都有自己的神職，也不可一直待在清遠山中。

便陸陸續續回去了。

一眾山神當中走得最快的當屬那個看著有點虛的白面山神，整個宴會下來神色極為復雜，不停地嘆氣，臨走的時候朝姜元初行了一禮后搖身一變成一只白狐，飛快地竄了出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到了月上中天，宴會中余下的人就只有清遠，白睢，漣一，與渭城城隍。

此時天色已經十分昏暗，姜元初自然不會趕夜路，便打算就在此地打坐過夜，明日再進城。

清遠山神今日很開心，絲毫沒有因為自己被喧賓奪主而感到生氣，反而極為慶幸自己，雖然年老，但眼睛還未花，居然將姜元初如此高人邀請到了自己的宴會之中。

他以后也是四處有吹噓的資本了。

數個時辰過去，姜元初方才睜開眼睛。

他看著幾人，似乎是在等自己，下意識笑道：“諸位還在啊，不休息嗎？”

漣一聽到聲音，十分驚喜地走了過來，道：“姜道長，你醒了？”

她神色忽地變得鄭重，原本清冷的眸中此時還藏著濃濃的疑惑。

“姜道長，今日是妾身莽撞了，你卻不計前嫌，將大家一視同仁，不僅為大家演練修心的拳法，還為大家言明今后修煉的方向與禁忌，不知妾身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漣一姑娘請問?！?

“不知姜道長你是如何修到如此高的心境呢？遇事不驚，處事不慌，即使是面對別人的侮辱謾罵也能淡定自若？”

居然是這個問題嗎？

姜元初有些意外，下一刻又開始回想。

他一路走來，期間種種經歷曲折離奇，一切卻又仿佛在意料之中，自己如果再來一遍，是否還能如此堅定而不動搖呢？

他觀察著自己的心，始終未曾改變。

答案是肯定的。

便道：“不忘本心，心自然會指引你我要行的路，即使前方多么黑暗深邃?！?

白睢此時在旁聽到這個解釋先是覺得有些敷衍，轉過念頭再去想，心中卻又覺得其中自有深意，卻又難以言喻。

漣一眉頭一顰，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姜元初見兩人似乎有些不解，指著天上被遮住一角的明月笑道：

“他人之光，或許皓如日月，卻也驅不散自己內心的迷霧陰霾，你以迷茫欲望之心望去，當然只能看到外界的一點微弱之光。”

“但如此便也夠了，即使是一絲微弱之光，只要看到了，想著那道光，便也一發不可收拾，久而久之，心中之光也自然點亮了，直至迷霧散去，也變成懸于天際的日月，也變成他人的一道微光。”

“萬物生靈本自大道而來，明明人人本仙，人人本佛，只是未悟而已?！?

“所以啊，還是宴會結束時貧道說的那句話，大道是要向內求的，任他神通法術再厲害，我心巍然不動，便可浩劫永存。”

白睢和漣一無不被姜元初話里的博大胸懷震撼。

“白睢今日受教良多，他人姜道長若有空可來我秋泉山做客，我必以上禮待之?！?

白睢抱拳行禮，說完搖身化鶴，扶搖而上，振翅而去。

姜元初朝其點了點頭后，忽然發覺有人在給自己意念傳音，他感知著氣的方向，是正在與清遠山神辭別的渭城城隍，他忽然轉過頭來笑著看著自己，于是放開了自己的意念。

“姜道長，去了渭城之后記得來城隍廟中找我，我有一件事情找你?！?

渭城城隍？

姜元初想起其宴會之上曾為自己說過好話。

自然是答應了。

可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在這里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