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春。

在田間地里勞作的老農們感受著日頭的酷烈，瞇著眼睛，靠在鋤頭上用衣襟胡亂擦著臉上的汗水，同時朝另一塊田里的老漢笑著扯著家常。

“老唐，你田地里今年種得不夠多啊，讓你去借點種子你不借，白瞎了這么好的天時。”

“唉，別提了，這兩年積攢下來的余糧都被我拿去賣了，給我那個不孝的兒子還賬去了，還剩一點，也要留給他將來娶媳婦用。”

老農說話間緩緩看向向遠處的一座高山，漆黑的眸子中似乎閃著亮光：“全賴老天爺保佑，降下神山，這幾年我們這方圓幾十里是風調雨順，無災無害，不然哪里還有余糧哦，怕是早就餓死了。”

四年前，眾人如往常一樣清晨起來在田間地里勞作，卻發現原本空蕩蕩的原野憑空多出了一座遮天蔽日的高山。

一眾村民頓時被嚇壞了。

將這個消息層層上報，引來梁州刺史派人前來查探，甚至驚動了遠在京城的滿朝文武。

有人言這是災殃之兆，陛下應向天請罪，下罪己詔，有人言山中有妖邪，應尋請高僧名道前去降妖伏魔，有人言這是……

眾口不一，最后是欽天監派人來報，年邁的老皇帝聽完消息頓時大手一揮，在金鑾大殿上將此事定性，將其視為天降祥瑞，取“大哉乾元”之意，又欽定此山名為“元山”，甚至免去了元山附近百姓一年的稅賦。

此后，無數天下人紛紛聞詢而來，想要見識一下這座突兀出現大地之上的元山。

可山中似乎有著許多的猛獸把守著上山的關隘，那些心懷惡意帶著刀兵對山中生靈肆意打殺的人卻是沒一個討了好，或殘或傷，或死或亡。

反倒是那些對元山心懷敬意的人，進山之后莫名想通了一些問題，甚至尋到了一些罕見的物什。

另外還有個令人奇怪的地方，年紀越小的小孩兒似乎能夠登的越高，而那些所謂的大人們卻是無一例外都止步在了山腰山腳。

但小孩又哪里敢一個人往山上走，看到虎豹蛇蟲就怕得不得了。

所以至今也無人能夠踏足山巔，見到其上到底是何等風景。

元山的種種奇異之處在許多人之間口口相傳，一時間名聲極盛，竟隱隱有與梁州境內的西岳華山比肩之勢。

而他們這些附近的村民又時常能看到天空中有一群又一群的鳥兒朝著山中飛去。

仿佛山中有一只棲息在梧桐樹上的鳳凰，這些鳥兒們則是去山中朝圣一般。

他們這些村民自然也對其充滿敬意，將其視為神靈賜下之物。

兩人聊了一會，老漢忽然聽到一陣陣車馬的聲音，他用手擋著太陽，瞇著蒼老的眸子望去。

只見去年為了這些往來之人新修的土路上，多了一隊騎著馬的隊伍。

等這些人走近了再看，才發現馬背上的人全都穿著青色的道袍，頭上戴著方巾，似乎是十幾位道士。

而馬車之內，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道士在閉目養神，一旁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小道童。

“師兄，這座山當真有有傳聞中的神異嗎？”

“眾口爍金，焉能有假？

不過如此洞天福地，自然是有德之人居之，我張家傳承數千年，乃是天下第一道，此次我等奉嗣漢天師元吉真人之命，將此山收入我正一門下，上承天意，下具仁德，乃是理所應當之事。”

“可此山乃是皇帝親自賜名，不是說要以后論道決定歸屬嗎？真人沒有向皇帝打招呼，就做這樣的事情，要是被發現了該怎么辦啊？”

小道童乃是外姓，自小在民間長大，如今雖然已經拜入正一門下，但還是有些不理解這些張家人的驕傲。

那可是一怒之下可以誅人九族的一國之君啊！

張高淵哂笑了聲，很不在意道：“那個坐在龍椅上的老皇帝年歲已大，如今正有求于我們天師府，想要延命長生之法，就算知曉了也不會拿我們怎么樣的，甚至可能雙手奉上，就算是其不滿意也最多就是口頭上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可那時候這元山已經是我正一道的門庭了，又有何干系？”

小道童聽到這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但還是眼神飄忽，心中忐忑。

張高淵坐在馬車里望向窗外，看著四周肥沃的土地平原心中十分爽快，仿佛其下一刻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心中則是對府中族內那些頑固不化的老東西極為不屑。

練法？練個屁！那些人居然還抱著死后成仙的美夢！

他修了十幾年現在連那點氣感都要慢慢消失了，自己畫的符箓也漸漸不管用了，更別提那些所謂的兵馬神將了，又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又有什么用？

都過去多少年了，居然還抱著祖宗之法不可變這一句話，說什么授箓要考慮弟子心性，這啥那啥的，族內早就好多人不滿了。

往年每年就授箓一兩百個，那才多少銀子？現在元吉真人當上了天師，直接變成三五百個！

張高淵很是崇敬上任不久的年輕天師張元吉，他覺得兩人想法不謀而合，深知唯有多賺銀子早日享受才是正道理！

所以他才能短短兩年升到紅衣法師。

等他把這山一拿下，這附近的土地全是我們的，那白花花的銀子不就自然來了嗎？

銀子一拿，天天山珍海味不說，那些美人到時候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之后他自建一個宅子，關上門，他不信戒律還能長了眼睛，管到他家中不成。

張高淵哼著小曲，心中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表面上仍在自己這個入門不久的師弟面前端著樣子。

張高淵看著距離，從馬車中鉆出來，招呼著后面的道士都趕快下馬。

他站的不近不遠，如此剛好能看清元山全貌。

只見此山屹立平原之上，最高之峰巍峨高聳，直入云端，仿佛獨自撐起了一片天空，云霧之間是如利刃剝削過后的懸崖絕壁，人猿難攀。

小道童見著眼前奇景心生敬畏，不由贊嘆道：“果然是塊好地方，怕是趕云錦山也不遑多讓了吧。”

一行人將車馬安頓好之后，守在入山的通道，張貼了一張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