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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決戰
決戰
傍晚時分,沒有風。太陽漸漸要沉下去。天地間的靜謐,一點,一點地漫延過來。
一個姑娘,一個利落的姑娘,騎著一匹棗紅的小馬,在暮靄沉沉的山中穿行。嫣紅的衣衫在青黛色的山林中顯得醒目又快樂。
誰家的姑娘能在這樣的暮色中獨行?江湖中人誰不認識這個姑娘帶著燕家堡的燕子標呢。
那些不認識燕子標的人,又有誰能是這個小姑娘,這個叫小雅的姑娘的對手呢。
一切都很順利,小雅很快就找到了師姐飛卿的住處。雖然有很長一段路是棄馬步行,向路人打聽讓她費了些周折。
小雅微微有些失望。就像師傅說的那樣,飛卿師姐在傍晚時分一定會在井臺上打水。然而,遠遠看過去師姐并不像傳言中的風姿和美麗。她的打扮更像一個少年,一個能干的利索的少年男子,穿著短靴,鬢發遮住了眉眼,在井邊打水,然后提著重重的木桶向后院走去,又再來打水。
師姐好像并沒有看到她。小雅有些疑惑,她的武功在同門師兄弟姐妹中是很不一般的,他們都這么說,她應該很早就看到她呀。
小雅又走近了些,用了十分的力氣,把那封師傅的親筆信拋擲了出去。在飛卿提水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師姐一回眸間如電的目光,信已橫在她的指間。一切都歸于平靜。
小雅瞬間就快樂起來。師姐畢竟還沒有出手就已經化解了她十分的力氣。師傅交待過,不要打攪師姐,送了信很快就折返回來,二師兄在鎮上等她。
小雅不知道說什么,只好轉身就走。一個溫存輕柔的聲音道:“告訴師傅,我已經知道了。前面有一處斷崖,側身過去就是一條大路。”小雅回首微笑向飛卿揮揮手,騎上小紅馬飛奔而去。
這是一封非同尋常的信。信中說,九月重陽日,關外第一殺手重九受北方武林第一黑道人物慕容十八重聘,去燕家堡找燕云飛,報當年在雁門關外的斷鞭之恨。
重九,江湖上傳說的第一殺手,似乎從沒有人見過,從沒有人能說出他長什么樣。據說他有一個規矩,替人尋仇的時候,必知道實情,不可隱瞞,若是雇主故意隱瞞顛倒事實,致其錯殺,雇主必將付出與仇家一樣的代價。
慕容十八本是江南慕容家的后人,數十年前慕容家是江南望族,因慕容十八年少時慘遭滅門,成人后變成了心狠手辣的黑道人物,江湖念及他家當年的慘痛,對他多有體恤。哪怕是燕云飛當年在關外遇到慕容十八,也只是斷了他的鋼鞭,削了他的頂發而已。
燕云飛就是飛卿的師傅,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燕子門的掌門。
中秋一過,燕云飛就收到了飛卿送的輕裘。輕裘一點也不華美,但是說不出的溫暖。輕裘被放在燕云飛的書房,日日放在書案上。
燕云飛的話越來越少。但是弟子們每日的課業越來越重。
燕云飛在身邊的弟子十數人,他總是把他們編成三三兩兩一組,叫到密室里傳授武功。
小雅總是和撿來一起到師傅的密室里。撿來的確是撿來的孩子。小雅總是不明白,為什么她和撿來練得是一樣的武功路數,每次在師傅面前演練的時候,他倆的武功就好像不是一個人教出來的一樣。而且每次師傅都很滿意。
據說,師姐飛卿也是師傅撿來的。
九月初一,大師兄回來了。他叫北闊。
是撿來去告訴燕云飛的,“北闊師兄回來了”。
小雅第一次看到師傅燕云飛大步流星的樣子。他伸出雙手,拍了拍師兄北闊的雙臂,道:“闊兒回來了。”
跪在地上的北闊師兄好像是流淚了,道:“師傅一向可好?”
燕云飛含笑道:“好,好!”便把在場的師兄弟們逐一介紹給大師兄。當然,除了小雅,他們好像都認識大師兄。
每個人都看出來,大師兄很疲倦。燕云飛問:“你的駿馬回來了嗎?”
北闊輕笑道:“留在百里外的水運山莊了。我換騎的是山莊的馬。”
燕云飛點點頭道:“明日一早,撿來把水運山莊的馬送回去,把你師兄的黑馬帶回來。”又對北闊道,“你不必趕的那么累,時日尚早。”
小雅什么也沒有聽見,她只看到大師兄美麗的牙齒,他的笑真像在連綿陰雨天看到了燦爛的陽光,又像在暗夜里天邊初升的滿月那么皎潔。小雅思忖:師傅從哪里找來這么多漂亮人做他的徒弟的?
飛卿是在傍晚時分騎著黑色的駿馬疾馳而來的。師傅負著手,立在中庭,桂花已經很香。撿來整個傍晚都竄來竄去,顯得特別興奮。小雅幾次鄙夷地給他白眼,撿來似乎沒有看到,完全不在意。
是大師兄接過飛卿的黑馬。小雅明顯感覺到師傅很開心。
所有的人好像都沒有在意飛卿帶著黑色的面紗。只有小雅,很盼望師姐的面紗能解下來。
就算師姐飛卿戴著黑色的面紗,小雅這樣很近地看著她,也能感覺到師姐的美麗。一種說不出的美麗,就像他們傳說的一樣。
然而沒有等到師姐的面紗取下來,小雅就要在二師兄的帶領下離開燕家堡。臨走之前小雅就在飛卿跟前磨磨蹭蹭,轉來轉去,她記得很清楚,師姐摸了摸她的頭。
當夜,燕家堡就已經人去樓空了。一夜之間。
當然,只有師傅燕云飛,大師兄北闊,飛卿師姐三人留在了那里。
小雅蹣跚著留在最后,不停地回頭看站在大門口目送他們的師父、大師兄和飛卿師姐,可是她看到二師兄沒有表情的臉,就趕緊快步走了。
小雅和她的師兄弟們沒有能看到九月重陽那一天驚心動魄的場面。可是撿來看到了,而且差點沒命。
自從重陽那天看到那個場面過后,撿來就變了。話很少,像突然長大了,成熟了,有心事了一樣,而且絕口不說那天的情境。
只有一次,他稀里糊涂地說:殺手重九是一柄出鞘的幽冥劍,師姐是一柄魚腸劍。他們真的是天生的一對。
小雅嚇了一跳,道:“你瘋了嗎?師姐怎么可能和殺手天生一對?和大師兄才是天生一對。”
撿來根本就不再理她。
事實上,那天的事情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太陽白花花的,沒有風。天很高,也很藍,到處涼爽爽的,一切都有種恰到好處的感覺。
那天,重九根本沒有像人想的那樣突然出現。他是大踏步從正門走進來的,正門是開著的,似乎就是為了等他一個人開著的。
他身材修長,面色陰郁,五官很清矍,微微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燕云飛坐和北闊、飛卿坐在亭子里喝茶,中庭的角落里有一棵桂花樹,到處都彌漫著桂花迷人的香味。
那個時候,燕云飛身體里的每一根弦一定是繃得緊緊的。
北闊和飛卿輕輕起身,怕驚擾到重九一樣,就那樣站著,靜靜地看著他走進來。
重九看著他們三個,立住了。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燕云飛微笑看著他。北闊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表情。飛卿看了他一眼,就低頭看著師傅,也一樣沒有表情。
一切都安安靜靜。重九很少在江湖中露出真面目。但是今天是例外,他是公然而來,來替別人了結斷鞭之恨罷了。
況且,他認為這是他露出真面目的最好的時候。燕云飛,他并不感興趣。燕子門,他也絲毫沒有興致。但是燕子門燕云飛的大徒弟北闊,是大漠北闊,卻是真正的英雄,還是傳說中的丐幫三騎中的一個。他料定他一定會在。英雄相見,坦誠地面對面對也是一種奇妙的尊重。重九一直也以為自己不是個普通人。
但是,他沒有想到,邊上還有一個體態安靜的女子,黑紗遮面,竟然看只是看了他一眼,安安靜靜,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江湖動容的殺手重九。
但是事情有時候就是那么變換無端,沒有尋常。
撿來太想看看這次驚心動魄的場面了。他偷偷溜回來了。只要他想溜回來,他就有辦法溜回來。
撿來剛剛想靠近中庭的大門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
重九轉身飛旋而來,他一個殺手敏銳而本能的反應,就是在他身后沒有直接面對的才是最危險的,他瞬間向撿來掠過來。重九一定以為撿來是來偷襲的,或者他想用這種方式出招,或者別的。總之,重九向撿來飛掠過來,帶著一股懾人的殺氣。一擊之下,一定能要撿來的命。
燕云飛身形已起,北闊護住燕云飛,長劍已脫手,北闊的劍飛速向重九飛來。
重九長臂一抖,北闊的劍已飛落。在重九長臂一抖的那一瞬間,飛卿如一柄刺出的利劍,欺身急劇而來,中間沒有停留,在撿來的面前驟然落下,揮出一劍擋住了重九的殺氣。
重九竟然微微一笑,撿來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動人的笑。他的劍就出現了。
劍光只是一閃,師姐飛卿的鬢發已散,面紗已落。
撿來看到了師姐如電的目光,如同在黑夜里看到沒有雷聲的閃電一般。重九的脖子間竟然多了道淺淺的血痕。
重九和飛卿用的是一模一樣的招式,“舍身入穴”。
北闊早已蓄勢而至,無聲無息地向重九刺來,飛卿慌忙間竟然揮劍為重九擋了一劍。北闊趕緊收勢避過。
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
重九早已退到圈外,有點頹然,身上已經沒有了殺機,定定看著飛卿,瞬間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師姐飛卿如電的目光漸漸熄滅,垂下眼簾,道:“燕云飛是我師傅。我是燕子門飛卿。”
燕云飛已經抱過嚇傻的撿來。
一切,都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似乎都已經結束了。
撿來并不是嚇傻了,重九太迷人了,而師姐飛卿,太傳奇了。這種感覺應該倒過來,但是撿來當時就是這么想。這兩個人的動作是如此動人,如此干凈,如此動人心魄,如此同出一轍。撿來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后來,撿來總是想,師姐的招式竟然比一個殺手更兇險,她一個女人,是怎么練就這樣的武功。關鍵是,溫婉的師姐,她是怎么有這樣的膽魄的。
重九只是看著師姐飛卿,飛卿也靜靜看著他。撿來第一次看明白人的眼神。重九的眼睛里滿是痛楚,而師姐的眼睛里滿是憂傷。也許當年他們都不知道對方是誰,才那么憂傷,那么痛楚。
最終,重九只說一句話:“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便轉身離去。連撿來都看出來了,他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說不出的憂傷。
北闊淡淡道:“你不送送他?”
飛卿沒有說話,只低下頭。
北闊道:“怎么回事?”
飛卿道:“師兄知道我是個郎中。”
北闊頷首道:“再厲害的人也會生病。”
飛卿道:“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今天才知道是他。”
燕云飛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重九離去,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