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民拉開門的瞬間嚇了一跳，天還沒有亮透，門前赫然站立一個人，在欄桿邊上向東眺望。定睛一看，竟是北闊。謝天民道：“你怎么起那么早，飛卿醒了嗎？”他了解北闊，每每他們有事高興或者感傷時候，北闊都是最為謹慎小心，更為小心地守著他們。

北闊做了個小聲的動作，搖了搖頭，表示飛卿還沒有起床。

謝天民也不理他，徑直往茅房去了。

昨天是飛卿和北闊的定親宴，雖然沒有喝酒，大家還是很高興，在一起說了很多話，講了許多故事。北闊可能因為怕他們太高興，大意了他們此次揚州之行的任務，所以特別謹慎吧。

謝天民從茅房回來，天已經微微亮了。北闊還是在欄桿前站著，謝天民也沒說話，就這么陪著他站在樓上的欄桿前遠遠眺望。

空氣清冷，沒有風，鳥雀還沒有鳴叫，太陽還沒有升起，天邊還只是青青的深黛色。

北闊輕聲道：“你多留神些，我去鎮上看看就回。”

謝天民答應著，就看見北闊像一只游魚一樣滑下了二樓，出了廳堂。北闊的輕功一直都很讓他們放心，他的武功也從來不會讓他們失望。當然，他的判斷也很少讓他們陷入困境。謝天民立在欄桿邊上，看著天邊太陽的紅暈慢慢濃厚，看著太陽一點圓形在氤氳的空氣中慢慢從地上露出來……

桑梓在屋里叫道：“天民，謝天民，一大早哪去了……”

外面的雪氣很重，謝天民感覺有點冷，他轉身回房道：“沒去哪，去了茅房。北闊一早就出去了。”

桑梓道：“這一大早的出門干什么，看看前方的路好不好走？”

謝天民道：“也許吧。”說完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仔細傾聽著隔壁的動靜。畢竟北闊吩咐他要小心點。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北闊還沒有回來。飛卿已經收拾好了房間，添好了新的炭火。店小二已經來問過是不是要吃早餐，他們說再等等，他們想等北闊回來一起吃早餐。

謝天民就趴在房間的桌子上，飛卿在給他們換新的炭火。桑梓也斜倚在椅子里。謝天民突然間感覺特別珍惜現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畢竟到了明年新任幫主繼任的時候，他們丐幫三騎也就該卸任了。到那個時候，他們本來就不是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的三個人，也就要分別了。北闊要陪飛卿，桑梓也許會帶著狗兒一起生活，而他要回到一直居住的終南山。謝天民趴著趴著眼睛就滲出水汽了，他趕緊掩飾起身到了外面。

太陽的亮光穿過冬天的樹林，避過鎮上的屋頂，金燦燦地散落在積雪上，明亮又耀眼。看著這個亮閃閃的小鎮，這個亮閃閃的冬天，這個亮閃閃的清晨，謝天民忍不住鼻子一酸。

北闊回來了，在樓下喊道：“下來吧，吃飯了。”

這樣的雪天店里人很少，樓下吃早餐的也只有他們一桌，北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請店小二端上早餐。四人圍著桌子坐著，桑梓問：“你一早出去那么久，沒什么事吧？”

北闊道：“昨日在鎮上逛的時候看到了丐幫的聯絡點，今晨去看了看，果然沒錯，就順道打聽了些事情。”早餐很快就端上來了，北闊一邊吃飯一邊道，“前夜揚州分舵的舵主也來了，還有一位長老，說是丐幫有事，不便與我們相見，那夜便冒著風雪就連夜趕路了。昨天的那一隊人馬他們也說是玄甲軍的人，這隊玄甲軍具體去處理什么事情他們還不清楚。”轉頭對飛卿道，“阿卿，五日前，好像你的一個朋友路過這里，一個叫江紅煙的女子，還帶了個十來歲的孩子。”

飛卿驚道：“紅煙，是裳兒嗎？怎么會是她們？丐幫是不是確定是她們？”

北闊拍拍飛卿的手背道：“別擔心，是揚州分舵的紅舵主說的，她已經吩咐丐幫沿途都照應了，說她們恰巧也是去揚州。”

飛卿的情緒明顯有些不安，北闊知道她擔心李裳，李裳雖然是巴蜀劍客李青山的女兒，但李青山和妻子因為誤會分離，李青山的妻子梅鳳溪因身體不好，一直在廟里靜養，李裳從五歲開始就一直跟著飛卿，與飛卿情同母女。北闊連忙道：“阿卿，沒事的，她們早該到了揚州了，那邊丐幫的實力很強，不會有事的，若是有什么事情丐幫一定告訴我們。好好吃飯吧，一會我們就啟程，最多兩日我們也就可以到揚州了，到時候我們交接了此行的任務你就可以去接裳兒了。”北闊話語之間疼愛異常。

飛卿勉強笑道：“好的。”飛卿知道，到了落腳的地方負責聯絡的人應該是桑梓，可是桑梓因為遇到了狗兒，似乎方寸有點亂，所以今晨北闊才決定出去打探清楚前行的路，沒想到竟然知道這些事情。

桑梓也有些歉然道：“近日是我失職了，沒能及早把消息弄清楚……”

北闊打斷他道：“此事不用那么上心。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路已經可以通行，但不可貪快，今日傍晚我們可到淮安境內，丐幫的兄弟說到了一個叫三河縣的縣城三河鎮就可以住下來，鎮上有個丐幫的聯絡點，我們很容易找到……”

吃了早飯，北闊一行四人收拾好行裝很快就上路了。北闊走在最前面，謝天民緊隨其后，再后面是飛卿，壓陣的是桑梓。大雪后的路面已經很清晰，四人還是很小心。

四人雖然小心，但一路行來并不著急，倒也是愜意。桑梓忍不住嘟囔：“今天感覺是在游山玩水。”在馬背上東扭西歪地到處看。

謝天民老實道：“比游山玩水稍稍緊了點，不能下馬四處轉轉。”

近午時分，四人在一個小鎮上找了家客棧，隨便吃了點東西，稍事修整就出發了。北闊道：“抓緊趕路，到了前面的三河縣三河鎮再休息吧。”

桑梓應和道：“嗯嗯，今天能早些到了，在鎮上溜達溜達，這魚米之地真的是很不同啊，讓我流連不已啊。”嘴里哼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到了三河縣三河鎮的時候才過了申時。四人進了鎮子找了家偏僻些的客棧住了下來。

飛卿一如既往地收拾房間，弄火盆，將火盆里的炭燒的旺旺的，屋子里弄的暖暖和和的。看起來對鎮上的事情一點也不新奇，也不那么關心。桑梓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不已，就想出門去逛逛，北闊阻止了他。

謝天民忍不住揶揄道：“你為什么那么亢奮？快到揚州了？快見到狗兒了？還是揚州美女多？”

桑梓不理他，自顧自地哼著小調子。

北闊見飛卿微笑不語，問道：“阿卿，這里可有什么熟人沒有？”

飛卿笑道：“此處往回走兩條街，有一個燒餅鋪子，老板叫唐二，是丐幫的人。那里應該就是你說的丐幫的聯絡點。”

謝天民道：“這個三河縣的三河鎮比上次我們住的鎮子要大的多繁華的多啊，周邊看上去官道四通八達，溝河繁多。”

桑梓笑道：“當然，這是縣城駐地當然要大的多。沒聽飛卿說這里漕運繁忙，人員眾多嗎？我什么時候能出去逛逛？”

北闊道：“晚飯后，等天黑吧。去見了丐幫的人，迅速就回來。”

桑梓也知道，越是表面平靜，熱鬧繁華的地方越要小心。他們一行四人在清河鎮的時候又準備了本地的裝束，盡量將自己打扮的像個出門的本地人。

天剛剛黑，北闊就收到丐幫的拜帖，丐幫拜帖的真偽北闊三人是能夠辨別的，這個拜帖無疑是真的，最關鍵的是拜帖上落款果然是飛卿說的唐二。桑梓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看來他晚上出去轉轉的可能性也沒有了。因為他不用再去拜會丐幫聯絡點的人了，人家親自登門了。

等到客店的前堂安靜下來，一個灰色衣衫的人帶著兩個丐幫的弟子靜悄悄地繞過廳堂，上了二樓，敲了敲二樓客房北闊的房門。桑梓輕輕地開了門，他愣了一下，叫唐二的竟是個女子，她穿著灰色的衣衫，頭發隨意地挽了一下，并無配飾。

叫唐二的丐幫女子帶著兩名丐幫弟子進了門，躬身施禮道：“丐幫三河鎮壇主唐二見過丐幫三位大俠，三位辛苦了。”不待北闊等三人回禮，便挪至飛卿處雙膝跪下叩首道：“唐二見過飛卿女俠。”隨她同來的兩位丐幫弟子也慌忙跪下施禮。

飛卿忙上前扶起唐二道：“快快起來，何至于行此大禮……”

桑梓朝北闊做了個驚詫的表情，北闊朝桑梓攤了攤手，表示并不了解何故。

唐二挨著飛卿坐下，北闊介紹了自己和桑梓、謝天民。唐二又起身施禮道：“三位大俠果然品貌過人，是丐幫難得的才俊。”

北闊道：“唐壇主不必客氣，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明日一早就可啟程。此去揚州應該不遠了吧？”

唐二道：“若是明日清晨啟程，最多明日申時就可到達揚州境內的盂城縣，進揚州城怕是要到戌時左右。四位從這個方向進城一定要經過盂城縣，到時候到了盂城縣城便可歇息，盡量不要夜行去揚州。盂城縣城內繁華異常，守備森嚴，逢五逢十皆要宵禁，就是不宵禁，四位到了盂城縣，夜晚萬萬不要隨意出門。”

北闊頷首表示記下了。

唐二看了看他們四人，接著道：“盂城縣城南有一處丐幫的聯絡點，壇主是城南酒坊的方成勇。前日紅舵主經過時怕是早有吩咐，方壇主怕也是早就做了準備……”

北闊道：“你們紅舵主前日經過你處？”

唐二道：“紅舵主沒有經過三河鎮，我是得了她的信函才得知三位即將經過。紅舵主吩咐我們要千萬小心保證四位順利通過三河縣。出了三河鎮不遠是老仙山，綿延十數里，到了那里四位要小心通過，今日我已經派丐幫兄弟前去探查，恰是玄甲軍經過不久，看上去并無騷擾，各位可放心通過，但萬不要在山中逗留。若是途中有河道阻隔，四位盡量繞行，遇橋通過，此處水路情形復雜，又有漕幫的人參與，盡量不要從水路通過……”

半個時辰過去了，唐二和她的兩位丐幫同伴起身告辭，臨行時從身上取出一枚蝴蝶簪呈與飛卿道：“飛卿姐姐請收下，此物為我哥哥為我做的蝴蝶簪。我哥哥唐大林身在漕幫，正在盂城內，是漕幫總舵旗下盂城分壇的壇主，若是在盂城內遇漕幫為難，此物或可一用……”

飛卿趕忙收下道謝，從自己的頭上取下正佩戴的銀簪回贈與唐二。

看著唐二帶著她的同伴靜悄悄地從樓上走過，靜悄悄地出了廳堂。桑梓忍不住道：“這個唐二的輕功了得。”

飛卿點頭道：“這兩個同伴的輕功也不弱。”

回了房間，北闊道：“阿卿，唐二為何對你如此恭敬？”

飛卿笑道：“魚米之地的人，大多是極重禮儀。大多數人見面都是這樣。”

北闊心道，為啥對我們不行跪拜禮，他知道飛卿不想說，便笑了笑不再說什么。

晚上的雪氣又重了幾分。謝天民從北闊的房間里出來，心頭暖暖的。這些年來，他們三人在外面奔波勞頓的時候，很少有這樣被人如此周全地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