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訪
- 昨日江湖
- 有期
- 3643字
- 2020-11-01 08:18:25
立冬了。天氣還沒那么冷。
清晨的樹林里黃葉滿地,薄薄的霧還沒有散去,暖暖的太陽從稀疏的樹葉間散播開來,溫和又耀眼。
藍廳三個月前就托人捎了信來,說立冬那天要來拜訪。
飛卿把信從匣子里取了出來,又看了一眼。“飛卿,吾將于立冬日路過桂花峪,必前往造訪,望撥冗一晤。藍廳”。
這不像是一封信,充其量就是一張便簽。可是藍廳用的是織繡閣特制的繡邊彩簽,配上他自己那幾個靈秀俊逸的字,說不出來的鄭重優雅。
藍廳是江湖上少有的謙謙君子,武功好,家世好,人品好,樣貌也好。江湖都稱他為好先生。
早飯過后,飛卿在正廳的房間里擺上清早新采的野花。在香爐中燃上自己新制的木樨香。叮囑廚房準備客人的筵席,特別叮囑要準備鎮上醉香居的十年陳釀透瓶香。
近午時分,飛卿正在煮茶,江紅煙托人送了點心來,還附了張便簽,說傍晚過來。江紅煙住在三十里外的城里,有一家很大的點心鋪子。飛卿接過還溫熱的點心,包了一束花請送點心的人帶回去。
太陽已經偏西了,藍廳還沒有出現。
外面起風了。風吹過樹林,樹葉紛紛落下。
到了傍晚時分,天漸漸暗了下來,樹林里有沙沙的雨聲。飛卿披上斗篷走出去,看了看烏云沉沉的天空,向不遠的大路眺望了一會,藍廳還沒有來。
遠處傳來馬蹄聲,飛卿微微笑了,她知道不是藍廳,是江紅煙。她太熟悉江紅煙的馬蹄聲了。
飛卿看著江紅煙飛身下馬,輕輕接過她帶來的食盒,聞了聞笑道:“藍廳喜歡吃的迎客仙居的獅子頭。”
江紅煙笑道:“你鼻子倒是很靈。天上午還好好的,這傍晚竟下起雨了,突然就冷的不行了。”
飛卿已經在房間里生起了火。房間里暖暖的,也已經點起了燈。兩人進了房間,一邊喝茶閑聊,一邊吃了些點心。
天黑的很快。飛卿起身開了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風里竟夾雜著雪花。她回首笑道:“外面竟然突然下起雪了,這天氣。”
遠遠傳來馬蹄身,江紅煙也起身道:“莫不是藍廳來了。”穿了斗篷和飛卿一起走到中庭。
很快門外傳來了爽朗的聲音,“趙大叔……”
飛卿聽到門房趙大叔的聲音:“飛卿,周公子來了。”
飛卿和江紅煙笑著快步走到大門口,周量已經進了大門,道:“藍廳還沒有到嗎?”
飛卿笑道:“還沒有,快進屋吧,天那么冷。”江紅煙接過周量手里的壇子酒,三人進了房間。
周量是城東五十里外棲翠山莊的主人。他是飛卿的朋友,也是藍廳的朋友,是江紅煙的遠房親戚,他們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樣的遠房親戚。
江紅煙道:“外面飄著小雪,藍廳騎馬得多冷。”周量一邊忙著溫酒一邊說:“外面突然變天,感覺分外冷。我怎么感覺藍廳就要到了,飛卿你請廚房準備一下吧。”
飛卿笑道:“也好。”
藍廳終于來了。外面的地上已經是薄薄的一層白色。風似乎停了,天地間顯得特別靜謐。藍廳是少有的謙謙君子,身材頎長,容顏如玉,光彩照人。
屋里溫暖如春,四人圍著桌子坐著,一邊喝酒,一邊閑聊著朋友之間的事情,聊著江湖的事情,也聊一些陳年的舊事。沒有人勸酒,也沒有人客套。藍廳和周量一杯接一杯地喝,飛卿和江紅煙坐著,偶爾淺酌一下。四人如同兄弟姐妹一樣毫不生分地圍坐著喝著酒,吃著晚餐,說著話。
夜已經深了,飛卿早已準備好了客房,生好了火,收拾好了溫暖的床鋪,像往常一樣留他們住下。
中庭的院子里積了厚厚的雪,飛卿安頓好了他們,立在中庭的院子里看了看落雪的天空,裹緊了斗篷,她總覺得哪里不對。藍廳似乎是醉了,今晚周量的話似乎特別少,也許是她多慮了。
她并沒有多慮,第二天的清晨她收到了一封信,飛花堂的飛花箋。誰都知道飛花堂是武林盟約主持武林正義的一個執行堂,在江湖上有點神秘,又有著極高的聲譽。
第二天的清晨,飛卿和藍廳、江紅煙、周量四人吃了早飯,藍廳三人圍坐在客廳里閑聊,飛卿獨自去對面的山坳里折幾支梅花。地上的積雪不深也不淺,天還沒有放晴,到處陰沉沉的。飛卿從山坳里折了梅花回來要經過那片樹林,遠遠她就看到了樹林里立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頎長,黑巾蒙面的黑衣女子似乎在等她。
飛卿在離黑衣女子三丈遠的地方停住了,道:“閣下是在等我嗎?”
黑衣女子道:“是。”只見她衣袂輕動,飛卿身子一錯,接過一封淡粉色的信箋。她打開信箋,手中的梅花飄然落地,頹然道:“這不可能!”
黑衣女子道:“我們只負責將藍廳帶回洛陽飛鷹堂。”
飛卿失色道:“事情絕對不可能是那樣的,我們一定會弄清楚,給飛花堂一個交代,還藍廳清白。”
黑衣女子的劍已出鞘。飛卿雙膝跪地,伏地叩首道:“藍廳是江湖上少有的謙謙公子,也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絕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望飛花門寬限時日,讓我們弄清楚。”
黑衣女子冷冷道:“拔劍,今日你不能勝我就什么也不要說了。”
飛卿緩緩起身,淚已滿面。幾乎是電光火石一般,飛卿腰間的軟劍已如一條長蛇直向黑衣人奪面而來。黑衣人一錯身,身形已起。地上的積雪和落葉像是突然被大風吹起一般,翻飛起來。飛卿身形急劇后滑,驚道:“燕子門的七師姑!”
飛卿知曉燕子門的輕功招式。黒巾蒙面人起勢的這一招,正是燕子門的“雁過有聲。”而這個黒巾蒙面的女子無論從身形還、年齡,還是身手,都像傳說中燕子門的嚴七葉。
黑衣女子冷冷道:“你認錯人了。”言語之間已經三起三落。
飛卿也已經是三起三落。不過是一直閃避,往后直滑,并沒有出劍。
黒巾蒙面的女子一緩身道:“出劍吧,讓我看看你的燕尾七旋到底有多厲害。”
飛卿淡淡道:“那就得罪了,七師姑。”言語之間衣袂已動,長劍已動。
黒巾蒙面的女子冷哼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
飛卿手腕一翻,黒巾蒙面女子頓覺眼前一亮,向后一掠,驚道:“燕尾七旋,果然名不虛傳!”
飛卿的一柄長劍忽然幻化成燕尾一般,似有兩柄劍尖,真幻難辨。
飛卿向前一錯身,反身一劍,竟是虛招。再一錯身,如同燕尾一般的劍尖迎面向黒巾蒙面的女子刺來。黒巾蒙面女子移目側身,并不看劍尖,只憑著耳朵聽劍聲,揮劍化開飛卿一招。
不等黒巾蒙面的女子凝神,飛卿的利劍竟然挾裹著飄渺的燕子哨音呼嘯而至。黒巾蒙面女子熱血頓起,身形大變,如大鵬展翅,又如受驚黃鸝,兩人身形相疊,兩劍相交,竟有電光火石之聲。
一時間遠遠看去,兩個女子如同穿花蛺蝶一般,在白雪與黃葉翻飛的樹林里穿梭。兩人時近時遠,時緩時急,亦柔亦剛。
樹林里彌漫著劍氣和兩劍相交的鳴聲。
藍廳、周量和江紅煙似乎聽到了聲音,三人起身奔出。三人飛掠進了樹林時,藍廳攔住了周量和江紅煙,三人都知道是飛花堂的人來了,也能看出來,飛卿對付得了對方。藍廳心里明白,他不想周量和江紅煙卷入其間,而且飛花堂要做的事情,誰又能阻止得了呢。
在燕尾七旋的最后一招“飛燕入深林”結束的時候,飛卿躍出十丈開外。躬身道:“承讓了,七師姑。”
黑巾蒙面的女子淡然道:“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后的今天,無論如何帶藍廳洛陽飛鷹堂見!”說話間人影一遠,遠處傳來噗簌簌的聲音,飛卿聽聲音就知道,飛花堂來者一行至少有五人。
藍廳道:“讓你費心了,我沒想到她們到的那么快。”
飛卿淡淡道:“回屋吧,外面冷。”
江紅煙見飛卿有點踉蹌一把抱住她慌張道:“阿卿……”
飛卿道:“沒事,我們回去吧。”
房間里暖暖的,藍廳還沒有忘記把飛卿遺落的梅花帶回來,很費心地插在一個空瓶子中。
周量拿過飛花堂送過來的飛花箋,臉色立刻變了,道:“怎么可能,太荒唐了。”
江紅煙看了一眼也大驚失色。飛花箋上寫著藍廳犯案九起,每一起都可以讓他身名敗裂,都可以江湖唾棄,都可以被逐出武林,廢去武功。
四人很久都沒有說話。
飛卿平靜下來道:“藍廳,我們了解你,一定會弄清楚,還你清白。”
藍廳根本沒有看飛花堂的飛花箋,他只是笑了笑,道:“能讓飛花堂和飛鷹堂都相信的事情,又怎么那么輕易能弄清楚。”
周量頷首道:“我是聽說了一點傳聞,沒想到是這樣。藍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藍廳又微微笑了,道:“人心若此,我已不愿多想了,多想無益。”
江紅煙道:“你,是不是早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是不是有人威逼過你?”藍廳只是微笑,不說話。
飛卿拿過箋,看了看道:“每件事情發生的地點都不一樣,都離得很遠,藍廳怎么會去那么多地方,他們用意何在!”
江紅煙道:“這樣我們求證起來就特別麻煩,就要有很多人同時去做,沒關系,我們可以聯系朋友去做。”
周量頷首道:“有個地方我可以親自去一趟,那里我熟。”
藍廳道:“不必了,我已經想好了。不管他們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經想好了,辛苦飛卿給我爭取了三個月的時間,我有足夠的時間和你們好好聚聚。”
飛卿沉思許久道:“其實我們可以試試的。”
藍廳道:“我累了,不想折騰了。我已經想好了。” 又道,“不要想太多,我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考慮。”
飛卿道:“藍廳,你難受嗎?難受就哭一場吧。”說完,上前抱住藍廳,藍廳突然就流行淚來,兩人抱頭飲泣。飛卿哭泣道,“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怎么好好的突然會這樣……”一邊江紅煙也落下淚來。
周量拉過飛卿,道:“藍廳,不管你怎么打算,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做的,江湖總要還你清白。”
藍廳和周量擁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道:“不必了。世間的事情,本就是無常。”頓了一下又道,“幸好我還沒有死于非命,以后你們可以去普云寺找我。”
江紅煙一聽,突然淚崩,一把抱住藍廳叫了聲“藍廳……”
也許一切無端皆有因果,皆有運勢,這便是人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