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北闊和桑梓還在房間里沉沉地睡著，其他人都靜靜地坐在桌子邊，面前是滿桌子的菜肴，還有斟滿酒的酒杯。他們想等著謝天民一起吃飯，畢竟這是年夜飯。因為遠在他鄉的游子，在這樣的家庭中，要格外受到禮遇才對。

謝天民還沒有回來。

天已經黑了很久，李裳在飛卿身邊蹭了蹭道：“娘親，我餓了，裳兒肚子餓了。”

飛卿抱了抱李裳，摸摸李裳的頭發道：“裳兒再到門口看看，若是謝叔叔還沒有回來，我們就先吃飯吧。”

李裳高興地起身，跑出了門。阿來不放心她，也起身跟著李裳一起出了門。

阿來拉著李裳的手，在大門口張望了一會。涼涼的夜風呼呼地吹過來，阿來豎起衣領，將李裳護在身后，給她擋住了門外吹來的寒風。

細細一聽，遠遠地竟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阿來拉了拉李裳的衣領道：“裳兒你聽，有馬蹄聲。你先回去，哥哥在這里等等看。”

裳兒靜靜地聽了一會，仰著小臉道：“哥哥，我好像沒有聽見。”

阿來道：“再等一小會裳兒就能聽到了。”,

果然不一會李裳也聽到了馬蹄聲。李裳高興地放開阿來跑回廚房道：“娘親，有馬蹄聲，我們聽到了馬蹄聲了。”

梅鳳溪憐愛地看著李裳，在李裳的眼里，始終都是飛卿最親。哪怕李裳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她，她也只是更親近飛卿。就如同李裳知道李青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是更喜歡和北闊親近一樣。

李青山對自己的小女兒李裳簡直疼愛到心尖上去了，眼睛總是不離李裳左右。可是此時他見飛卿和李裳平日的親密樣子，自己心里也只能微微地放下點了。

飛卿似乎完全沒弄明白梅鳳溪和李青山夫妻兩個人在想什么，起身道：“是嗎。”拉著李裳的小手往門口走去。果然能聽得見隱隱約約的馬蹄聲。阿來還在門口站著。遠處明明暗暗地亮著夜的燈火，讓這個寒冷的冬夜顯得有些溫暖。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了。飛卿將李裳往自己的懷里攏了攏，她怕大風吹到李裳。

也許真的是謝天民回來了吧，因為馬蹄聲正往著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這時候，飛卿和阿來都擔心謝天民也會像北闊和桑梓一樣疲憊不堪，身上帶傷，進了門會倒地不起。所以他們兩個就一直在門口站著。

他們在門口仔細地聽著馬蹄聲，若是聽得馬蹄聲突然斷了，一定是要毫不猶豫地去查看究竟的。畢竟這么晚的除夕夜里，一般的行人已經不會有了。他們心里想這個馬蹄聲也許真的是謝天民回來的馬蹄聲。

果真是謝天民回來了。

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謝天民神情與往常一樣，看起來除了沾染些路上的風塵，并沒有什么的倦容，也沒有傷。而且謝天民還給李裳帶了禮物，還從外地帶回來了上好的醬牛肉和油豆腐。

他非常利索地從馬背上跳下來，幾乎是哼著小曲唱著歌，一副開心回家的樣子。抬眼看到飛卿和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燈籠的光韻里，略有些驚詫道：“怎么這么晚還站在門口？北闊沒有回來嗎？”

李裳從飛卿的背后伸出頭迎著風大聲道：“我爹地昨日就回來啦，只有謝叔叔回來的最晚。”說完又縮回到飛卿的背后。

謝天民見李裳竟也在門口等著他，笑對飛卿道：“好好好。這位少俠怎么稱呼？”

飛卿笑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阿來，這位就是丐幫三騎的謝天民謝大俠。天民，這是裳兒的哥哥阿來，李梅檄。我和北闊哥哥在燕家堡的小師弟。”

謝天民抱拳道：“李少俠果然是一表人才，又年輕又帥氣，看起來武功修為也不錯。”上上下下看了看阿來，又道，“裳兒的哥哥是真帥氣，是不是裳兒。”說著從馬背上取下包裹。

李裳咯咯地笑道：“謝叔叔說的對。”

阿來回了禮，上前幫著謝天民取下包裹，謝天民對阿來道了聲：“謝謝。”說著取了個小包裹遞給李裳道：“裳兒過來，這是你的，一會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李裳早已雀躍地接過小包裹道：“叔叔買得我都喜歡。快洗洗吃飯吧叔叔，全家都在等著你呢。”

謝天民驚道：“這么晚了還沒吃飯？等著我吃飯？”

飛卿笑道：“年夜飯嘛，自然是要等著大家都回來，一起吃。”

謝天民趕緊飛奔去盥洗間洗漱。

寒冷的冬夜，遠離家鄉的人，沒有比知道一屋子的人都在熱情溫和地等著他一起吃年夜飯更美好的事情了吧。這時他還沒有看到一桌子的菜肴，還沒有看到已經斟滿酒杯的美酒，謝天民就已經感覺到自己遇到了這樣非常美好的事情。

謝天民很快就坐到桌邊，飛卿微笑地告訴他，北闊受了傷，不過不要緊，就是太累了還在沉睡。桑梓也受了傷，也不要緊，也在沉睡。他們兩個都不能一起來吃年夜飯啦，不過幸好沒關系，畢竟他們兩個都在家里。

飛卿又微笑著給謝天民介紹了梅鳳溪和李青山。雖然加上北闊和桑梓是八個人，但是年夜飯只有六個人吃，六個人也同樣讓謝天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快樂。是這席間的幾個人，一直都在等著他一起吃年夜飯，甚至還在大門口張望他。

在溫暖的廚房餐廳間里，謝天民喝了些酒，頓時覺得自己連日的旅途疲倦似乎減輕了幾分。雖然他與梅鳳溪和李青山、阿來從未謀面，席間竟一點也不陌生。特別是梅鳳溪，像個長輩一樣，她本身也是長輩，溫暖地照顧著每一個人的感受。從菜肴，到飲酒，到飯食，都照顧的恰到好處，一點也不讓他覺得生疏和意外。

裳兒也許是隨了她母親的性子，幼小的孩子也能照顧到席間每個人的感受。也許也是飛卿這些年帶得好，將這個孩子培養的像個精靈一樣可愛。恰是飛卿，平日里是個溫暖的姐姐，這時候像是個被寵壞了的大女兒，只是微笑著被梅鳳溪疼愛和照顧，也被自己的女兒，小小的李裳體貼和照顧。

這個大年三十的年夜飯對謝天民來說，也許是這許多年來最溫暖的年夜飯。自從他加入丐幫，成為丐幫三騎的一員，他有多少年沒有回家和家人一起過年了，沒有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了。他大多數的年夜飯都是和北闊、桑梓三人一起度過的。他們三人的那些年夜飯似乎從沒有這樣豐盛過，從沒有這樣講究過，也沒有這樣溫暖可口過。他不禁有些微微紅了眼睛。謝天民在想，等到吃完飯他一定要去看看北闊，這個家伙那么有福氣，娶了一位那么好的夫人，也還能讓兄弟們跟著沾光。

年夜飯很快就吃完了，大家坐著閑聊了一會。謝天民和阿來閑聊了些江湖和師承的事情。飛卿和梅鳳溪簡單聊了聊明晨的早飯。李青山和李裳低聲地嘁嘁喳喳。就像是一家人一樣親密，外人誰又能想到這幾個人親密的人來自于三個家庭呢。

大年夜里，傳來零星的幾聲炮竹聲。梅鳳溪早已經收拾好了客廳，放好了火盆。等著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客廳里吃吃著點心，守歲吧。

隔壁的張嬸非常盡心地過來幫著收拾了餐桌，洗了碗。梅鳳溪早已準備好了紅包，給張嬸一個。連李青山都得了一個紅包。

紅包用大紅色的染紙包著，每人都有一個。紅包里不過是一塊小小的碎銀。飛卿有，謝天民也有，阿來和裳兒當然也有。而且紅包是一模一樣的。連北闊和桑梓都有，梅鳳溪輕輕地將紅包放在他們床頭的枕頭下。

謝天民看著手中大紅色的紅包，想起了幼時家鄉的時光，那時他還小，母親也這樣輕輕地將紅包放在他的手中，他細心地將紅包放在懷里掖好，等著過了新年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是十歲那年他的母親去世了，他也是在那一年便離開了家，去了天山。每年在天山上和師父和師兄弟們一起過年，似乎沒有紅包。

直到后來，他被丐幫幫主金不變帶走，成了丐幫三騎的一員，似乎從沒有回家過個年，雖然他也回去看望他的父親。但是不在過年時候，也就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紅包了。

謝天民輕輕地將紅包放進懷里，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母親年輕的容顏，這一刻母親的容顏竟是那樣的清晰。這些年，他總是試圖回想自己的母親的容顏，都沒有成功，可是今晚，他透過紅紅的火炭盆，似乎看到母親在微微地對著他笑。謝天民也微微地笑了笑。

李青山和阿來將爆竹放到前院，一層一層地攤開。子時過了就可以放爆竹了。李裳跟著過來看著長長的爆竹。阿來輕輕取下一顆爆竹，讓李裳退后，他想先給李裳點一顆爆竹看看。

隨著揚州城內此起彼伏的炮竹聲響起，李青山帶著阿來和謝天民在院子準備放爆竹。雖然會很響，但是這是新年的爆竹，一定要點起來，除舊迎新了。

李裳已經在飛卿的懷里睡了。梅鳳溪坐在椅子里，腿上搭了了一方小小的薄被子。飛卿坐在梅鳳溪的邊上，兩人還在輕輕地說著話。院子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

飛卿趕忙用薄被子將李裳的頭覆住。爆竹聲里聽見了阿來和謝天民的笑聲，兩人一邊笑也一邊躲進屋里。

飛卿回房間看了看北闊，那么響的爆竹聲都沒有驚醒他，他竟還在睡著。阿來和謝天民看了看桑梓，桑梓竟然也沒有醒，他竟也還在睡著。

放完爆竹，梅鳳溪將每個人的房間都燃好了火盆，讓他們各自回房間睡了。

放完爆竹的夜晚，靜悄悄的。剛剛還烏云密布，像要下雪的天空突然就繁星密布了。

等到天亮，就是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