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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山

光和七年十月,太行深處。

“來了,來了。”一群人圍在茅屋前,看著清澈而溫暖的泉水從陶管中流出,帶著裊繞的熱氣,爭先恐后的擁上前去,伸出雙手接水,送入口中。

“啊,還是熱的,好舒服啊。”

“好甜,好甜。”一個半大的孩子跳了起來,興奮地叫道。

更多的人伸手去接水,送到嘴邊品嘗。

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里,能喝上一口熱乎乎的山泉水,顯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果然是甜的。”

“又熱又甜,這是神仙水嗎?”

“當然,神仙引來的水,不就是神仙水。”

“哈哈哈……”

人們歡笑起來,不約而同的看向被擠到一旁的唐平。

“唐神仙,幫我家也做一個吧。”一個少女擠出人群,走到唐平面前,軟語央求。“這樣我洗衣做飯的時候,手就不冷了。”

“咦——”一個又瘦又高的少年拉長了聲音,打趣道:“蘭妮兒,何必費那么多事,你直接搬到小神仙家里來不就行了。反正你也不小了,小神仙又長得這么俊……”

“別胡說——”少女羞紅了臉,卻不肯退讓,跺著腳,回身尋找亂說的人。“胡嚴,又是你,我我不撕爛你的嘴。”說著,便追了上去。

少年轉身就逃。

兩人一追一逃,沿著山路下去了。

唐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著他們,看著這充滿人間煙火氣的打鬧,心情和剛引出來的泉水一樣,又暖又甜。

可是,他的臉色很快就變了,眉頭也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圍著他說笑的人群感覺到了異常,不約而同地看向遠處。

三個陌生人山現在狹窄的小道上,正好擋住了胡嚴和蘭妮兒的去路。其中兩人又高又壯,就像門板一樣,幾乎占去了整條山路。讓人懷疑他們再寬一點,就有可能會被兩側的崖壁卡住。

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身體瘦削的老者,身后背著一根長長的棍子。

三人都沒有戴冠,只包了一塊黃色的頭巾。

一向跳脫的胡嚴和潑辣的蘭妮兒乖巧地縮在路邊,緊貼著崖壁,出奇的安靜。

“這是……誰啊?”胡須花白的老村長蘭山走到唐平身邊,輕聲問道:“道長,這是來找你的?”

唐平嘆了一口氣。“村長,你猜得沒錯,他們是來找我的。不好意思,麻煩你們這么多天,本來想請你們吃頓飯的,現在要等一等了。”

“無妨,無妨。”老村長見多識廣,立刻招呼鄰居們先撤,別影響唐平接待客人。

尤其是這幾個客人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時候。

即使遠在深山,他這個村長大約也知道一點山外正在鬧黃巾的事。

村民們互相看看,悄悄的撤了。

原本熱鬧的場面,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溫熱的山泉水嘩嘩流淌。

唐平轉身進了茅屋,順手帶上了門。

風塵仆仆的三人來到茅屋前,一個大漢伸手剛要去推,就被老者攔住了。

“不得無禮,這可是大賢良師最器重的弟子。”

大漢吃了一驚,像被燙了似的縮回手,向后退了一步。“節使說的,可是……那人?”

另一個大漢也面露驚異之色。“不是說他被大賢良師……逐出太平道了嗎?”

老者嘆了一口氣。“想活命的話,你們就閉緊嘴巴。”

“喏。”兩個大漢立刻閉上了嘴巴,安靜地站在一旁。

老者解下身后的長條包袱,小心翼翼的擺在門前的地上,又整理了一下沾滿灰塵的衣服,解下頭上的黃巾,撣了撣,重新包好只剩下一小撮的發髻,這才跪倒在茅屋門外。

“太平道節使甘英,見過上使……”

“滾!”茅屋里傳出一聲斷喝,打斷了老者。

老者愣了一下,露出無奈的苦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上使,大賢良師已經歸真了。”

茅屋里寂靜了片刻,又傳出一聲冷笑。“早該死了,省得禍害人。”

“地公將軍,人公將軍也……歸真了。”老者抽泣起來。

“死得好。”

“皇甫嵩殺了地公將軍,又殺了人公將軍,還將大賢良師的遺蛻挖了出來,砍下首級,送去京師……”老者控制不住悲痛,放聲大哭起來。

良久,茅屋里傳來一聲嘆息。“人都死了,你在我這兒哭又有什么用。他們決定起事的那一天,就應該有這樣的覺悟。幾年前,我就告訴過他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他們不相信,怪誰呢。”

“上使,大賢良師聽了你的勸,沒有造反,他只是想為炎漢祈福……”

“你說什么?”茅屋里傳出一聲驚呼,門隨即被打開了,露出一臉驚訝的唐平。“你再說一遍,他是干什么?”

“為炎漢祈福,如上使當初所言,實現輔漢的夙愿。”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唐平大怒。

老者吃了一驚。“不是……上使說的?可他們……都說這是上使的意思。”

“他們是誰?”

“大賢良師,還有八上使,還有……”老者吞吞吐吐,眼神有些慌亂。

“還有誰?”唐平暴怒,上前抬腿要踹,離老者面門還有一拳的時候才硬生生停住。

老者一動不動,兩個大漢也目瞪口呆,卻不敢動彈。

“還有……他們,上使,你說過的,你不想再聽到他們的名字,所以我……我……”

唐平眉梢挑起。“是何颙,還是許攸?又或者是……荀爽?”

他說一個名字,老者就點一次頭。

唐平怒容散去,報以譏笑。“傻逼,活該被人開棺曝尸,梟首示眾。”說完,“呯”的一聲又關上了門。

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整個茅屋都晃了一下,半新的木門反彈回來,吱呀作響,仿佛在嘆息。

老者再次跪倒在地,邊哭邊說:“大賢良師原本約在三月五日起事,八州弟子齊聚鄴城,由南至北,直到真定,為炎漢祈福,不知道怎的就成了造反。朝廷派出大軍征討,不問青紅皂白,見到頭戴黃巾之人就殺。皇甫嵩攻廣宗,殺人三萬,投河而死者五六萬,河水為之不流……”

茅屋內傳出一聲巨響,接著又是一聲脆響,像是什么東西落在地上摔碎了。

老者吃了一驚,擦了擦淚水,定了定神,又接著說道:“在下曲陽,人公將軍被他擊敗,被殺被俘的黃巾弟子有十多萬人。皇甫嵩不僅殺人,還要在洛陽城南筑京觀,將我黃巾弟子的首級……”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失聲痛哭。

一旁的兩個大漢也紅了眼圈,豆大的淚珠撲撲地往下掉,地上濕了一片,又迅速結成冰。

“哭有屁用?”唐平來到老者的面前,俯視著他,目含怒火,語氣森森。“起來,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

“喏。”老者用袖子抹了抹淚水,解開地上的長條包袱,雙手捧起里面的竹杖。“上使,這是九節杖,大賢良師讓我等拼了性命送出來,讓你……”

話音未落,唐平奪過竹杖,用力撅成兩段,順手一甩,扔進了一旁的山澗。

“你搞清楚一點。”唐平指著老者鼻子,厲聲喝道:“我早就不是太平道的人了,對這打狗棍也沒什么興趣。你要是再提太平道三個字,我就把你踹下山去。”

老者看看唐平,又看看一旁的山澗,張了幾次嘴,愣是沒敢再說。

“進來,把你知道的事,都給我說一遍。”

唐平轉身進屋,扶正被掀翻的桌子,又撿起被摔碎的陶碗,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我這暴脾氣,怎么就改不了呢。”

——

泉水潺潺,茅屋里溫暖如春,一丈見方的水池中更是水波蕩漾,霧氣繚擾,宛如仙境。

唐平躺在水中,攤開手臂,仰頭看著屋頂,一聲嘆息。

“老甘,你知道我為了這屋子花了多少心血嗎?”

甘英拱手站在一旁,眼睛紅腫,臉上全是淚痕。“上使……”

“你別咒我行不行?”唐平坐起身,沒好氣的說道:“上使,上使,那幾個上使都掛了吧?我聽說馬元義還被車裂了。”

甘英垂下頭,淚水又涌了出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飯。”唐平揉著太陽穴。“我得思量思量,這么大的事,唉……”他一聲無奈之極的嘆息,欲言又止。

“喏。”甘英拱手施禮,退了出去。

“等等。”唐平又叫住了他,沒好氣的說道:“讓外面那倆小點聲,別哼嘰。吃飯就吃飯,搞得像喂豬似的,難不難聽?”

甘英愣了一下,隨即躬身領命,轉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像老鼠一樣悉悉簌簌的細響,夾雜著滿意的嘆息。

“十幾萬人哪,我真是……”唐平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和口鼻,將身體滑入溫暖的泉水中,縮在池底,一動不動。

——

次日清晨,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打開了。

唐平衣帽整齊,雙手各提著一個包袱,從屋里走了出來。

伏在粗木案邊假寐的甘英聽到聲音,連忙站了起來。

守在門外的兩個大漢仍在酣睡。

唐平在木案邊坐下,將一個包袱推到甘英面前。“仔細看,按計劃行事。”

“喏。”甘英習慣地答應了一聲,將包袱緊緊抱在懷中,就像溺水之人抱著救命稻草。

“老甘,你知道我找這樣的地方花了多少心血嗎?”唐平握起拳頭,捶打著木案,痛心疾首。“要是回不來,我就算是做了鬼,也要將老東西再砍一百遍。干啥不好,學人造反。”

“上使,大賢良師不是……”

唐平眼皮一抬,目露兇光。

甘英咽了一口唾沫,將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唐平收回目光,轉向門外的兩個大漢。

“他倆叫什么?”

“左邊那個叫張威,右邊那個叫郭武,都是最好的黃巾力士。大賢良師歸真之前,派了最好的二十個黃巾力士送我出城,一路廝殺,全犧牲了,只剩下他們倆。”

甘英說得難受,鼻子有些堵,抬手擤了一下,順手擦在一旁溫暖的石墻上,留下一塊污漬。

唐平收回目光,正好看見,頓時變了臉色,怒視著甘英。

甘英意識到不對,連忙用袖子去擦。

“等我回來的時候,這屋里要是有一點臟,我就把你撅了,就像那根打狗棍一樣。”

甘英訕笑著。“上使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料這神仙居。”

“我怎么就這么不信你呢。”唐平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環顧四周。“老甘,你真是作孽啊,將來肯定升不了天。你要遭報應的啊。”

甘英尷尬地笑著,不知如何回答。

唐平出了門,將手里的包袱扔給郭武。“你,跟我走一趟。”

“喏。”郭武應聲躍起,頭撞上了屋檐,險些將整個屋頂掀了。

唐平瞅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昨晚吃了多少飯?是不是把缸里的米都吃了?”

郭武不好意思的笑笑。“吃不了那么多,也就八碗。”

唐平無語,眼睛瞪得溜圓,半天才憋出來一個字。

“操!”

出了門,走在狹窄的山路上,唐平幾次停住,轉身看著越來越遠的茅屋和茅屋前站著的甘英二人,神情糾結。

真的要拋下這神仙一般的山中生活,去那亂相已呈的塵世里走一遭嗎?

這一去,可就是尸山血海啊。

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可不是無病呻吟,而是活生生的寫照。

平心而論,他是真不想趟這渾水。

否則幾年前也不會和張角翻臉,自棄師門。

可是一想到被皇甫嵩關押在鄴城的十幾萬黃巾俘虜,如果沒人拯救,這個冬天又不知道將餓死、凍死多少人,他又實在不忍心。

不管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力就好。

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要不然,他會鄙視自己一輩子。

“走!”唐平咬咬牙,義然、決然的踏上了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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