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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救火

  • 黃巾帝國
  • 莊不周
  • 4165字
  • 2025-04-09 07:00:00

唐平正和荀攸聊天,突然聽說張讓來訪,大感意外。

宮里著火的事,荀彧已經來問過了,不會求雨就是不會,張讓來也沒不會。

再說了,天子身邊的親信,位高權重的宦官,這時候不應該陪在天子身邊嗎,跑來這里干什么?

荀攸反應最快?!皫煾?,這是一個好機會?!?

“什么好機會?”

“張讓能讓師傅去任何一個州做刺史?!?

唐平豁然開朗,隨即又說道:“他突然來訪,是想干什么?”

“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宮里滅火的事。我阿叔來得匆忙,只想著求雨,沒問及其他。張讓肯定是看到了機會,來請師傅出手相助了?!?

荀攸笑了一聲,又道:“弟子大膽猜測,這起火災是人禍,而且張讓知道是誰,生怕被牽連上,所以表現得特別積極?!?

唐平明白了荀攸的意思,覺得很有道理。

張讓是和何皇后一伙的,而這火,大概率是何皇后指使的,只是沒想到火會這么大,燒了三天還沒滅。張讓怕了,所以要主動立功,萬一天子追查,他也能將功贖罪。

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滅火呢?

正想著,史道人已經引著張讓進來了。

唐平起身,出了臥內,來到廊下,躬身相迎。

張讓四十多歲,面白無須,五官端正,看起來和電視劇里的奸臣形象一點也不吻合。

看到唐平出迎,張讓嘴角微挑,加快腳步,趕到階前,躬身行禮。

“殘余之人張讓,見過道長。”

唐平不敢怠慢,連忙還禮?!俺J萄灾亓?,小子微末道法,如何敢稱道長,又如何敢讓常侍親至。請堂上就座?!?

張讓滿意地點點頭,上了堂,與唐平分賓主落座。

這兩天灰大,卞氏特地縫了簾子,將正堂遮蔽起來。只是平時沒客,唐平一般都躲在西室里,也用不上。現在張讓來了,正好用上。

張讓對這個簾子很感興趣,仔細端詳了一般,說道:“道長果然心思靈巧,竟能想出這樣的妙法?!?

唐平說道:“常侍誤會了,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她的手藝。”說著,指了一下卞氏,正式介紹道:“她是我的道侶卞氏?!?

張讓笑了。“我聽說過她?!庇稚舷麓蛄苛吮迨蟽裳??!肮皇翘焐荔w。氣息沉穩,神光內斂,膚色如少女,短短幾個月,就能修成這樣的境界,難得,難得。”

唐平笑而不語。

卞氏修行的進展遠超他的想象,甚至比他還快,的確有點修道圣體的意思。

張讓又道:“久聞道長道術高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本該與道長多多請教,奈何事情緊急,我就不客氣了,還請道長見諒。”

“請常侍直言?!碧破缴焓质疽??!罢摰烙械氖菣C會,不急在今日,還是先說常侍的來意吧?!?

張讓伸手一指?!暗篱L想必也看到了,宮中走水,火三日不滅,已經燒了好幾個殿。再燒下去,整個南宮只怕都保不住。讓不才,懇請道長出手相助滅火?!?

唐平眉頭微皺?!皩m中走水,沒有人救嗎?怎么會燒這么久?”

張讓苦笑?!白匀皇怯腥司鹊模皇潜囆剑瑹o濟于事?!?

“這話怎么說?洛陽外有洛水,內有溝渠,怎么會沒水?”

張讓搖了搖頭?!暗篱L不知道如今的洛陽城有多少戶口,而大部分戶口又集中在城南,家家引水,戶戶開渠,不論是城外的洛水,還是城里的溝渠,水量都嚴重不足,就連平時灑水潑道都不夠用,以至于大風一起便塵土飛揚……”

聽張讓說完,唐平才明白原委。

洛陽城的地勢是北高南低,水往南流,匯入城南的洛水,南宮原本是不缺水的??墒请S著戶口的增加,大部分居民區又在南部,水就不夠用了。

現在是春季,本就是水少的時候,又加上幾個月沒下雨,水量嚴重不足,家家戶戶為了生活用水,更是想盡辦法攔截水流,搞得南宮附近的溝渠都快干了,取水灑道都做不到,哪來的水滅火。

水是有,但是都太遠了,無法用于滅火。

就算天子安排人去遠處的洛水中取水也不行,附近的居民會想出各法辦法進行阻撓,以免影響自己家的用水和儲備。

萬一火勢蔓延到自己家中,也需要水來滅火。

在燒皇宮和燒自己家之間,他們選擇了燒皇宮。

能住在南宮附近,以及城外洛水之北的人,可都不是普通百姓,用一句非富即貴不為過。

史道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家就住在南宮的東南方向,緊臨平城門。

唐平一時也想不出辦法。

這時,坐在身后的卞氏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耳語道:“南宮沒有水,北宮有。”

唐平隨即問張讓?!氨睂m有水嗎?”

“北宮倒是有水,但北宮離南宮太遠了,又是天子、皇后所居,不宜出入。”

“能否說得詳細一些?”

張讓點頭答應,隨即用手指蘸著水,在案上畫了一個示意圖。

北宮有好幾個大池,比如靈芝池、濯龍池,不缺水,但是那里的水來自于從上西門引入的渠水支流,水位相對較低,以利于流入而不是流出。

要想取靈芝池、濯龍池的水救南宮之火,只能用人力。

如果由宮內走,那就要經過北宮內部,顯然不合適。

如果由宮外走,那又太遠了,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樣是無法做到的。

唐平盯著示意圖看了一會兒,突然靈機一動,指著流經南宮西側的渠水說道:“為何不將靈芝池、濯龍池里的水重新灌入渠水,再在南宮附近取水滅火。”

“怎么灌?”

“將上西門外的護城河截斷,使水全部流入城中,再將流入北宮的支渠截斷,然后從靈芝池、濯龍池里取水,灌入主渠,水量應該就夠了。”

張讓苦笑著搖頭?!吧衔鏖T外的護城河已經截斷了,但流入城中的水大多被截流了,能流到南宮附近的極少。就算將靈芝池、濯龍池中的水引入主渠,能流入南宮的水也非常有限?!?

唐平有點無語了。

這么夸張嗎?看著皇宮著火,這些人還敢明目張膽的截流?

“這么說,只能穿過北宮取水?”

“是,但是取水的士卒出入北宮很麻煩?!?

“用管道呢?”

張讓一愣,隨即又道:“就算可以用管道送水,從池中取水,灌入管道,也需要人?!?

“用不了幾個人,甚至可以不用人?!碧破阶尡迨先砉P和木板,畫了一個自行水車的示意圖,不等墨跡吹干,便遞給張讓。

張讓接過看了一眼?!坝羞@點眼熟,和畢嵐造的渴烏有點像。道長見過畢嵐嗎?”

“沒有,但是聽說過他,據說是和鉤盾令宋典一樣的巧匠?!?

“是的,他和宋典一樣,精于巧思?!?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辦了。常侍將此圖帶給畢嵐,他一看就能明白。”

張讓大喜,拿著木板,起身告辭。

——

一直低著頭的荀彧突然抬起來,迎著劉宏的眼睛,輕聲說道:“陛下甘心么?”

劉宏一怔,隨即勃然大怒,眼睛瞪得溜圓,張口便要喝斥,話到嘴邊,卻有些怯怯。

“你……你說什么?”

荀彧這次不起抬起了頭,更是直起了腰,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甘心和孝桓帝一樣,被人當作親小人,遠賢臣的昏君么?”

劉宏眉心顫了顫,幾次欲言又止。

按照慣例,孝桓帝的本紀已經完成,就擺在東觀。

可以說,孝桓帝在青史上的名聲已定刊定,昏君無疑。他曾表示過反對意見,但反對無效,大臣們堅持已見,認為孝桓本紀不僅公正,而且執筆的蔡邕秉筆直書,堪稱良史。

哪怕他一氣之下,借著程璜的告發,將蔡邕下獄,流放朔方,也無濟于事,反讓他與蔡邕的師生之誼和信任毀于一旦。

聽完在外逃亡十余年的蔡邕已經回到了洛陽,卻一直沒來見駕,就藏在袁府中。

他已經可以預想到,等他駕崩之后,蔡邕或蔡邕的弟子會怎么寫他。

他甘心嗎?當然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

“人必自助,然后天助之。陛下欲振奮,當訪求賢才,量材錄用,盡力周旋,而不是等人來投效。唐平到洛陽三月有余,教史侯,獻良策,殺許攸,哪一件事不是為陛下效力?可是陛下想過召見他嗎?”

荀彧一口氣說了太多平時不敢說的話,不免有些氣急,只能停下,喘了口氣,和聲說道:“海船本是唐平獻與陛下,助董侯出海建國之用,奈何宮中沒有良材,才讓與袁紹,欲借其力。即使如此,也是袁紹親自登門,厚禮謙辭,這才得到唐平傳授。陛下怨唐平不肯真心輔佐陛下,絕非公允之言,臣以為不妥?!?

劉宏驚訝地看著荀彧。

荀彧入宮這么久,一直溫潤如玉,與那些好直言的大臣并不一樣。沒想到今天會突然爆發,說了這么不入耳的話,當面指責他的不是。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卻覺得荀彧這些話很真誠。

“你覺得朕應該召見唐平?還是應該像袁紹一樣,出宮去見他?”

“陛下是天子,不可輕易出宮,召見即可。”

劉宏點了點頭?!昂冒?,他若能有主意,幫朕滅了這火,朕就召見他,問強國之策。”

——

張讓拿著木板,匆匆回宮。

進了宮,他沒有去見天子,而是趕到掖庭,找到了正在忙碌的畢嵐,將唐平畫的示意圖拿給畢嵐看。

畢嵐只看了一眼,沒等張讓說完,就拍腿大叫。“妙,絕妙!”

張讓松了一口氣?!罢娴挠杏茫俊?

“有用,尤其是以流水驅動的機構,簡直是絕妙。如此,不用人力,也能日夜取水不竭。走,去見陛下,南宮之火可以滅了?!?

說著,畢嵐扔下手里的事,拉著張讓,直奔天子所在。

劉宏也在等張讓的消息,得知唐平提供了一個辦法,并且得到了畢嵐的認可,可以從北宮取水,用管道送到南宮了,不禁大喜,立刻讓畢嵐去準備。

南宮的火一直在燒,早一點將北宮的水引到南宮,就能早一點滅火,減少損失。

畢嵐匆匆去了,劉宏留下了張讓,細問他去見唐平的過程。

得知唐平沒有任何推脫,就給出了解決辦法,劉宏有些尷尬。

他一開始還以為唐平不肯出力,推脫不會求雨,現在看來,的確是誤會唐平了。

唐平只是實話實說,真的不會求雨而已。

其實就算唐平不會求雨,想騙他也很容易。擺下香案、三牲,裝神弄鬼一般,然后說天意如此,人力不可違,他又能奈何?

但唐平寧愿被他誤會,也不想騙他。

“張公,你覺得唐平是何等樣人?”

“熱心腸,急公好義,聰明絕倫?!睆埞肓讼?,又補了一句?!案y得的是,他對臣既不諂媚,又不鄙視,與常人無異。一如史道人所言,此子乃性情中人,有道之士,非等閑名士可比?!?

劉宏忍不住笑了一聲。“與張公相處十余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張公如此夸人。”他想了想,又道:“上次聽到類似的話,好像還是說陳寔?!?

張讓有點不好意思,隨即又說道:“臣夸陳寔,尚有隱情。夸唐平,則是出于一片公心。”

“有什么隱情?”劉宏斜睨著張讓。

張讓舔了舔嘴唇?!俺几溉ナ罆r,潁川無人肯赴葬,唯陳寔前來,是以臣感激在心?!?

劉宏點點頭,嘆息道:“名士們自相題榜,以道德自居,卻如此無禮,實在可惡?!?

張讓目光微閃,聽出了一點意味。

天子對黨人不滿,他是知道的,但當著他的面這么說,卻是近幾個月的第一次。

機會又來了。

“陛下,臣聽說唐平對名士也頗有不屑,尤其是黨人。他曾當面嘲諷何伯求,說真正的君子已經死在林慮山,偽君子卻橫行洛陽。”

“林慮山?”

“他說的應該是陳留圉人夏馥?!睆堊岆S即將夏馥的故事說了一遍,然后目光灼灼地看著劉宏?!氨菹?,逼迫夏馥的人就是蔡氏、高氏。他們橫行鄉里,又何有面目以清流自居?”

劉宏眨了眨眼睛,半天沒有說話。

他知道張讓想說什么,但他還對蔡邕有一絲舊情,不想借此機會打擊蔡邕。

哪怕蔡邕與袁紹親近,不肯來見他。

劉宏擺了擺手?!澳闳f助畢嵐,盡快滅火。成功之后,朕要見見這個有功之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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