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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杞人憂天

  • 黃巾帝國
  • 莊不周
  • 4187字
  • 2025-03-28 07:00:00

何颙、荀彧出了袁府,上了車。

馬車起動,何颙吐了一口氣,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他的額角全是冷汗。

荀彧看得真切,卻不說破。

他知道何颙很為難。唐平虐殺許攸,將何颙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袁紹的表現更讓人心灰意冷。何颙與許攸一起,為袁紹奔走半生,最后落得這個結果,未免凄涼。

過了好一會兒,何颙睜開了眼睛。“文若,宮里怎么說?”

荀彧淡淡地說道:“沒聽陛下說起,倒是皇后催問了幾次。”

何颙冷笑了兩聲。“終究是婦人,目光短淺,只顧得眼前。”

荀彧沉默不語。

過了片刻,何颙又道:“你去見見唐平。他若想出城,也隨他去,你卻不必跟著。”

荀彧目光微閃。“他若想走呢?”

何颙嘆了一口氣。“他若想走,就讓他走吧。既不能殺他,留著也是個麻煩,走了也好。”他轉頭看向別處。“就怕他又不肯走了。”

荀彧無聲地笑了。“他不回太行山隱居避世,不正是何君所期望的么?”

何颙哼了一聲。“焉知是福是禍?他的性格太暴烈多變,又喜歡生事,我把握不住,還是離他遠一些為好。”

荀彧嘴角挑了挑,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好低下頭,避免與何颙對視。

何颙轉過頭,佯若未見。

不知不覺,自己也變得瞻前顧后起來,不復往日果決。面對唐平,他既下不了手,又沒把握控制他,只能選擇避而不見,由荀彧一個后輩去面對,多少有些慚愧。

“公達最近如何?”

荀彧重新抬起頭。“讀書練劍。”

“寫封書信,讓他來洛陽吧。”

荀彧想了想。“諾。”

——

馬車經過史道人家,停了片刻,放下荀彧,又轔轔遠去。

荀彧整理了一下衣服,緩緩走進門,直奔小院。

史道人的家仆都認識他,也不阻攔,只是拱手唱喏,便由他進去了。

來到小院,郭武正在木樁間習武,見荀彧進來,他停住了,遲疑了片刻,躬身行禮。

站在院中,荀彧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唐平,也看到了坐在唐平對面的卞氏,輕咳了一聲。

唐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招招手。

卞氏起身出門,來到堂前,向荀彧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去了廚房。

荀彧進了屋,在唐平面前坐下,又看了一眼案上堆得高高的竹簡,有些詫異。

“這都是你這兩天寫的?”

唐平放下筆,搓了搓手指。“朝不保夕,能寫一點是一點。”

“不怕所得非人?”

“看緣份。”唐平笑了一聲。“昨天袁公路來,看了一眼,棄如弊履。”

荀彧心生警惕。“他來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拉我入伙,說他能帶我出洛陽,保護我。”

“你答應他了?”

“你覺得呢?”唐平翻了個白眼,神情不悅。

荀彧松了一口氣,笑道:“其實他也沒說錯,眼下能保護你的人不多,他勉強算一個。”隨即又道:“他沒問別的事?”

“他還能問什么事?”唐平咧嘴笑了起來。“文若,我也很好奇,袁氏兄弟鬩墻,你站哪一邊?”

荀彧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站天子這一邊。”

唐平笑容一滯,眼珠轉了轉。

他知道歷史上的荀彧是作為漢臣離開這個世界的,他也聽何颙說過,希望他能和曹操、荀彧聯手,做點事情。現在看來,何颙所謂的事情大概就是輔佐朝廷,而不是袁紹。

何颙拋棄袁紹了嗎?

還是說,現在的袁紹只想做個權臣,并無不臣之心?

唐平搞不清楚,又不能輕易發問,便將剛剛寫好的竹簡推了過去,示意荀彧看看。

荀彧看了一會兒,眉頭微皺,伸手指了指堆好的竹簡。唐平起身,揮揮手。“我出去透透氣,你隨便看,不要拘束。”

荀彧點頭答應,起身在竹簡堆里找了一會,取出甲卷,攤在案上,從頭細讀起來。

唐平出了門,在廊下活動身體。

卞氏端了酒水來,準備放在案上,卻發現荀彧將竹簡擺得到處都是,根本沒有剩余的空間,只好將酒水連木案一起,放在邊上,由荀彧自取,自己出了門,看著唐平。

唐平活動完,回到屋里,荀彧正埋頭閱讀,根本沒理他。唐平也不打擾他,回到案上,收拾出一點空間,拿起筆,繼續寫。

一個寫,一個讀,相安無事。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天色黑了下來,卞氏點起了燈。荀彧終于讀完最后一卷,看著正在寫的唐平,沉默了良久。

“這就是《太平經·內篇》?”

“嗯。”

“你準備傳給誰?”

“你想要嗎?”唐平頭也不抬,不緊不慢地說道。

“想,但是……”荀彧沉吟片刻。“我對道術了解有限,只怕不能盡其用。”

唐平寫完最后一個字,放下筆,將剛剛完成的竹簡推到荀彧面前。“有了這些道法,你覺得董侯海外建國有幾分勝算?”

荀彧眨眨眼睛。“三五成總是有的。”

唐平笑了。“你說多了,最多二三成。出海的難度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不是這幾篇道法就能解決的。除非……”他想了想。“除非有一百個你這樣,既有心于道,又能起而行之的青年才俊,或許能克服困難,于荊棘之中開出一條路來。”

“這么難?”荀彧吃了一驚。

“你以為開國是那么容易的?說是九死一生,都是輕的。”

“既然如此,你還建議董侯出海建國?”

“至少有一生嘛。留在中原,只怕連這一生的機會都沒有。”唐平一聲嘆息。“文若,你想過沒有,西京時,朝政雖亂,大漢余威尚在,邊疆尚屬穩定。如今卻是羌亂百年,山西殘破,鮮卑又蠢蠢欲動,一旦中原崩潰,他們就會長驅直入,飲馬伊洛?”

“不至于吧。”荀彧強笑道,臉色卻有些蒼白。

“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文若啊,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荀彧尷尬地笑了兩聲,難得的沒有反駁。

他低頭看了一眼案上的竹簡。“我有幾處不解,想請士奇解惑。”

唐平吃了一驚。“幾處不解?”

“是啊,怎么了?”

唐平擺擺手,強笑道:“沒什么,沒什么,你說。”

他的確很震驚。

雖說這些理化知識并不復雜,也就是中學水平,但荀彧第一次看就能看懂大半,未免太嚇人了。

天才都是這么牛逼,一通百通的嗎?

這可是普通人學習五六年的內容。

荀彧想了一會,抬起頭,看著唐平。“你說的這原子,是不是那一尺之棰,日割其半,直到最后不可再分的結果?”

唐平嘴角抽了抽。“在某種程度上,你可以這么認為。”

“這哪種程度上?”

“在我寫的這些道法的程度上。”唐平抬手,虛空畫了一個圈。

“在這些道法之外,還有更高深的道法?”

“是的。”

“什么樣的道法,我能聽一聽嗎?”

唐平眉心微蹙。“可以,但是我想先考考你,看看你了解了多少。為學者,最忌好高騖遠。”

“當然可以。”荀彧露出自信的笑容。“請士奇發問。”

唐平想了想,先問了一些簡單的知識,比如燃燒,比如日常可以見到的化學反應。

荀彧一一作答,雖然有些想當然的地方,但他對唐平寫出來的知識幾乎都理解了,初步做到了融匯貫通。有些唐平沒有想到的,他也能進行聯想,猜出個七七八八。

再給他幾天時間,他甚至能找到唐平寫錯的地方。

唐平徹底震驚了。

果然在天賦面前,努力一文不值。

唐平有點害怕了,不知道自己將這些知識傳授給荀彧是好事還是壞事。

荀彧是忠于漢室的,可他畢竟是豪強出身,而且是汝潁豪強,不可能要求他站在天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一旦汝潁人的利益受到傷害,他就有可能站到朝廷的對立面,與天下人為敵。

畢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個時代最主要的矛盾就是皇權與士大夫的利益沖突。

至于其他人,都是桌上的菜。

值得慶幸的事,到目前為止,他寫出來的內容還是以理論為主,涉及到的具體技術不多。最要命的幾個化學反應更是只字未提,藏在自己的腦海深處。

“厲害。”唐平挑起大拇指。“我見過聰明人,但是像你這么聰明的,卻不多。”

荀彧眨眨眼睛。“是么,我還以為自己是除你之外,最聰明的人。”

唐平大笑,卻沒有回答荀彧。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和荀彧一比,他就是個渣。

但他見過天才,甚至是比荀彧還要牛逼的天才。

看一遍中學物理、化學就懂算什么,你見過自學高等數學的小學生么?

“你說,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為何是三個?”

“有人說過,再聰明的人,也只能回答三個為什么。”

荀彧歪著腦袋,想了想,若有所思。“那好,我先問第一個問題,這不同的原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規律,這才導致他們既有不同,又有一定的類似?”

“有。”唐平點點頭。“不同的原子有不同的質量。隨著質量的遞增,他們的性質會出現周期性的類似。通常來說,可以將這些原子劃為一類。”

荀彧想了想,又道:“總共有多少種原子?最常用的又有幾種?”

“目前知道的大概一百多種,最常用的也就是二三十種。”

“這些最常見的原子,是輕的多,還是重的多?”

“輕的多,重的少。”唐平抬起手,示意還想發問的荀彧。“這已經是第三個問題了。”

荀彧愕然。“我明明才問了兩個問題。”

“我說三個,就是三個。”唐平不由分說,他可不想被荀彧一次性掏空所有。“你如果還有疑問,下次再說。”

不等荀彧說話,一旁的卞氏笑道:“正是,時辰不早了,還是先用晏食吧。有什么疑問,吃飽了再問也不遲。”

荀彧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卞氏端上準備好的酒菜,唐平與荀彧邊吃連聊,只是這次討論的內容局限于他寫出來的知識范圍。

一頓飯吃完,唐平算是將初中化學和初中物理的理論部分給荀彧講了一遍,高中的也開了個頭。

荀彧聽得很認真,根本沒留意吃了些什么,白瞎了卞氏的一片苦心。

吃完飯,漱了口,卞氏又端上茶來。

按照唐平的吩咐,茶里只有茶葉,沒有任何其他作料。

因為既沒有發酵,又沒有炒制,這些茶葉和普通的樹葉區別不大,聞起來還有點清香,喝起來卻有點苦。荀彧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這是什么茶,這么苦?”

唐平淡淡地說道:“苦可以降火。你火氣太旺,應該多喝茶。”

荀彧忍不住調侃道:“我的火氣比你還旺?打敗許攸還不肯罷休,非要殺了他,你這火氣才叫旺。”

“我不否認。”唐平輕聲笑道:“他非要拉我入世,我的確恨透了他。不殺他,道心不固。”

“那你現在道心固了么?”

“不固,能給你看這些?”唐平拍拍案上的竹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已經人在局中,那就努力一試,或許能從荊棘之中踏出一條大道呢。”

荀彧搖搖頭,有點惋惜。“如果早幾年,你能這么想,多好。”

唐平眼皮輕抬,瞅了荀彧一眼,沉吟片刻,一聲嘆息。“文若,如果你以為黃巾之變死的人就是極限,那你就想得太簡單了。我說亂世將至,堪比王莽篡漢之后,可能還是輕的。王莽才亂了幾年?這一次亂世,至少要持續一甲子,甚至更久。”

荀彧面色微變。

在他看來,秦末大亂,從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算起,到漢高祖平定英布之亂,立白馬之誓,也就十五六年。王莽篡漢,天下大亂,到光武帝掃平巴蜀,前后也是十五六年。如今天下再亂,大概也是這么久而已。

若是處置得當,甚至不會亂。

畢竟秦始皇駕崩后,如果不是李斯、趙高矯詔,殺了公子扶蘇,天下也許就不會亂。王莽篡漢之后,如果不是一意孤行的要行古制,天下也不會亂。

黃巾之亂,死傷數十萬,在他們看來就是意外了。

怎么聽唐平這意思,這一次不僅會亂,而且會亂很久,死很多人?

“士奇,你會不會是……杞人憂天了?”

“我也希望是,但是很可惜……”唐平一聲吧息,不忍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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