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七年，秋，大水，山東、河南漂沒三十余郡。

“哥，你說咱們要不也跟著前幾日那些人去吧？”一個身材壯碩，約莫十七八歲模樣的漢子，一邊邁著大步子，一邊湊到陳辯身旁有些期待道。

陳辯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著什么，對身旁徐瘦虎的話充耳不聞，腳步不停地繼續向前走著。

二人都是一身粗布麻衣的模樣，可怎么瞧怎么有些古怪的樣子，顯然有些不合身，是東拼西湊來的。

“好像叫什么知世郎？”徐瘦虎見陳辯沒有理睬自己，也不生氣，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咧嘴笑了笑，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我看他們那歌就不錯，是什么來著？”瘦虎歪著頭，一手摩挲著下巴，像是在努力回憶一般道。

突然，瘦虎眼睛一亮，手掌用力一拍，露出興奮的神情，隨即搖頭晃腦地唱了起來：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綿背襠。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

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哥，你說，就咱們倆這身手，到了王相公那，怎么著也得混個小頭頭吧？”瘦虎說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不由地憨笑起來。

陳辯看了徐瘦虎一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徐瘦虎是他當初剛穿越時從死人堆里救下的一個漢子。

和所有穿越者一樣，既然穿越過來了，他自然也想有一番作為。

可剛到這大隋就是遇到大旱大災，連吃飽飯都成問題，根本談不上什么出頭。

后來二人也是混進了一支數百流民的隊伍，過的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

到了今日，原本數百的流民也只剩下了他二人。

至于徐瘦虎說的“王相公”、“知世郎”，陳辯作為一個歷史愛好者當然知道。

就是王薄，此人在山東長白山起義，自稱“知世郎”，在山東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可陳辯更是知道，現在投王薄，只能說是九死一生。

歷史上的王薄可以稱得上是隋末時成規模起義的第一人，更像是打不死的小強一般，被隋軍數次打敗，數次重新崛起。

在隋末也算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可投奔他的那些個平頭百姓卻是遭老罪了。

所以，他現在絕不可能帶著徐瘦虎去投靠王薄。

“趴下！”陳辯動作迅速，抬手在徐瘦虎的后腦勺上輕輕一拍。

瘦虎聽到陳辯的命令，不敢有絲毫耽擱，急忙和他一同趴低了身子。

就在這時，一前一后兩隊人馬如疾風般飛馳而過。

兩隊人馬顯然是在相互追逐。

后隊的幾十個人顯然訓練有素，一邊追趕，一邊不斷地朝著前方射箭。

一時間，箭如雨下，前隊本就人數不多，隨著箭雨落下，一個個接連倒下。

前隊的人雖偶爾反擊，但收效甚微，難以阻擋后隊的攻擊。

很快，前隊就只剩下最開始的那個白衣少年。

那白衣少年不斷地回頭張望，神情慌張，瘋狂地抽打著馬匹，想要逃離得更快一些。

然而，他的馬很快被射中了。

馬匹吃痛，連帶著白衣少年一起重重地栽倒在地。

白衣少年艱難地掙扎著爬起身來，可還沒等他站穩，后隊的人已經快速沖了過來，其中一人手起刀落，狠狠砍在他的身上。

白衣少年應聲倒地，顯然已經沒了動靜。

這時，其中一人翻身下馬，走上前去，俯身檢查了一下白衣少年的鼻息。

“死了。”那人站起身來，回頭對著身后為首的人恭敬地說道。

為首的人微微點了點頭，對著身邊的人招了招手，說道：“撤?！?

可話剛說完，他卻又突然抬起手中的長槍，對著地上的白衣少年又狠狠捅了一槍，這才轉身離去。

“哥，快看，他們走了！咱們過去瞧瞧?！笔莼⒃谝慌暂p輕碰了碰陳辯，小聲說道。

陳辯“噓”了一聲，伸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瘦虎。

瘦虎感受到陳辯有力的按壓，便又乖乖地趴在地上。

果然，沒過一會兒，剛剛離去的那群人又折返了回來，他們四下里仔細查看了一番，確認沒有異常后，才最終離開。

徐瘦虎看著那群人折返回來檢查的情景，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

“走?！标愞q見那群人徹底離去，便輕輕拍了拍瘦虎的肩膀說道。

瘦虎點了點頭，乖乖地跟在陳辯身后。

二人走從山坡走下，走到了那片滿是尸體的地方，沒有絲毫的厭惡之色，反而動作熟練地在各個尸體上翻找起來。

“哥！有吃的，有吃的！”瘦虎興奮地從一個老頭的尸體上摸出一塊胡餅。

他興高采烈地拿著胡餅跑到陳辯面前，掰下一半遞給陳辯，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他們已經好些日子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嗯哼，嗯哼?！毙焓莼⒁驗槌缘锰保唤p咳了幾聲。

“你小子慢些。”陳辯頭也不抬，一邊繼續在白衣少年的尸體上摸索著，一邊說道。

“嘿嘿?！毙焓莼⒉缓靡馑嫉孛嗣约旱哪X袋，傻笑著。

“哥，他好像還活著？”徐瘦虎的眼睛突然瞪得滾圓，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白衣少年微微動了動的手指。

陳辯看著白衣少年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心中也不禁感到詫異。

“竟然這么能忍？”陳辯在心里暗自驚嘆。

“救……”

“救……救我……”那白衣少年突然猛地抓住了陳辯正在摸索的手，微弱地說道。

陳辯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又看了看他那致命，顯然不能活的傷口。

他只能用力扯開了被白衣少年緊緊抓住的手。

隨后，將雙手放在白衣少年的脖梗處。

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

原本還有些氣息的白衣少年，終于徹底沒了聲息。

“他原本也活不成?！标愞q像是在對瘦虎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沒過多久，陳辯就從白衣少年的身上找出了一個告身。

“陳辯、大興（長安）、燕郡鷹揚郎將?！标愞q看著告身上與自己相同的名字，低聲喃喃說道。

陳辯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瘦虎問道：

“虎子，你想不想以后都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