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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陽谷衙前吏
政和八年正月,京東鄆州,陽谷縣紫石街。
年節剛過了不久,北風依舊呼嘯不停,宋草裹著厚厚的被褥窩在床上,身體雖然不再寒冷,腦海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穿越了!
從一個中年馬哲老師,變成宋代京東西路陽谷縣,一個因落水受寒,正在家中養病的小衙役宋草!
“嗚~!嗚~!嗚~!”
炭爐上的銅壺被燒開,發出聲聲尖嘯,驚醒了床榻另一頭看顧了整夜的少年和少女。
少年的相貌看起來只十五六歲模樣,猿背蜂腰、皮膚黝黑、虎口有繭,像是練武之人,少女則只有十三四歲,鵝蛋臉、彎月眉,眼睛紅腫,像是剛剛哭過不久。
那少年起身看了看宋草,見他正在睜著眼睛發呆,于是用手試過了額頭的溫度才放心下來,而少女則是忙著起身拿來陶碗和一張黃色符紙,將這紙符點燃后放進陶碗,然后再將灰燼沖泡,端到床頭。
“兄長身子可好些了?來服了這碗符湯吧?”
少年費力的將宋草扶起,關心的詢問道。
“好...”
身體的記憶讓宋草認出這是他的弟弟宋榮和妹妹宋瑾,本能的點了點頭,直到少女將陶碗端到嘴邊才察覺不對。
“這是什么?”
宋草皺著眉頭看向碗里的符紙灰燼。
“兄長,這是胡家姐姐在東關上清廟請來的祛邪符紙,花了足足兩百文呢,快些喝了吧。”
宋瑾看著兄長皺起的眉頭,小心翼翼的解釋道。
兩百文錢差不多能買半石精米,若是換成粟米能買一石半,足夠兄妹三人吃上一個月,是一筆不小的錢財了。
“是啊兄長,為了給你祈福,胡家姐姐跪誦了四個時辰的道經,你快服了吧。”
扶著宋草起身的宋榮也開口勸道。
兄妹二人話語中對那個為宋草跪誦祈福的胡家姐姐十分尊敬。
兩張稚嫩面孔上透露出的關懷讓宋草壓下了內心的抗拒,強皺著眉頭將符水喝下,熱流在腸胃中涌動,很快讓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什么時辰了,煮粥了嗎?”
宋草問道。
既來之,則安之,已經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宋草也只能先生存下去。
“辰時剛過,粟粥一直在灶上溫著呢,我這就去給兄長端來。”
“兄長昨日便未進食,粟粥怕是不太頂餓,我去街上武大哥處給兄長買張炊餅來。”
宋瑾忙不迭的去了廚房,而宋榮則是慢慢的扶著宋草躺下后,從錢罐中數出兩枚銅子,就連出門后也是立刻關上房門,生怕漏進一點寒風,讓自家兄長的病情再出現反復。
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宋老秋也剛剛病逝,兄長宋草雖只十九,在宋榮和宋瑾兄妹二人心中卻也已是家庭的主心骨。
這幾日宋草患病以來,幾度昏死過去,著實將兩人嚇得不輕,兄妹二人沒少暗自垂淚。
宋瑾將粟粥端到床頭不過片刻,宋榮也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帶回了兩張炊餅。
“武家大哥不肯收錢,還多給了一張炊餅,我爭他不過,只在他稍遠處將錢擲在他餅籃里,然后便快些跑了回來。”
見兄長和妹妹對自己氣喘吁吁的樣子,宋榮開口解釋道。
溫熱的粥餅下肚,宋草虛弱的身子總算有了些體力,但腦海中不斷翻滾涌現的記憶讓他感覺有些昏沉,很快又睡了過去,待到醒來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身體緩和了些的宋草穿上冬衣,打開房門和窗戶給房間換氣,自己則搬了把椅子到門口光亮處,打算借著正午的陽光曬暖。
見到宋草打開房門,在廚房里做飯的宋瑾和院子里劈柴的宋榮同時迎了上來。
“兄長可是餓了,四妹正在煮飯,再有一刻便好。”
宋榮將攙扶著自家兄長坐下,關心的問道。
“慢慢來便可,不必心急,我只在這里曬曬太陽透透氣。”
宋草坐下之后開口,而宋榮聞言也不再多話,只點點頭,撿起斧頭繼續劈柴,宋瑾也回到了廚房內繼續忙碌。
既來之則安之,宋草雖然無奈,卻也只能認真梳理起了原身的記憶。
穿越成的這個小衙役并不算什么有福之人,母親早亡,只有父親宋老秋一人,靠著一份衙前吏的差事拉扯著四個兒女長大,不容易等到幾個孩子漸漸長大,宋老秋卻得因多年的重病得了惡疾,病情急劇惡化。
為了讓自家的幾個兒女能夠好好生活下去,宋老秋強撐著病軀,將長女尋了一戶良善人家發嫁,然后又苦苦求了縣尊,讓對方準允自己長子宋草接自己的班成為衙前吏,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所謂衙前吏,便是在衙前聽差跑腿之人,專司上傳下達,領詔通宣之職責,不在六房、三班、各廳、諸舍的差吏之內,專供縣令、縣丞、縣尉三堂官驅使之人。
這個差事本無之權,卻因為近似于領導秘書的職務角色,因此身份較其他差役顯得高了一些,能和六房主辦,三班都頭一樣,被人稱之為押司。
宋草兄妹等人的父親宋老秋,便是陽谷縣衙老資格的衙前吏,甚至做到了衙前吏中最高的宣召亭亭長,專司領受路、州詔令文書,和州里的一些經年老吏有些情面,又因辦事穩妥,頗得縣令看重,因此才能求動縣令讓宋草接了這份讓人眼紅的差事。
要知道整個縣衙,除了廣為人知的六房三班之外,還有宣召亭、頒春亭、縣尉司、弓手房、推司班、獄隸舍、稅課司、孔廟、縣學等諸多附屬的機構,這些機構的吏員和差役也同樣歸屬于縣衙管理。
縣衙所管理的全部吏員差役加起來差不多要有兩百人,如果加上縣尉司、弓手房掌握的鄉兵和弓手,差不多要有五百人左右!
而在縣衙所有吏員和差役的眼中,衙前吏一職無疑是最為讓人眼紅的,不知多少人期盼著自己能被縣令看中,點選為衙前吏。
但或許是原身那個宋草并不是什么有福之人,剛擔任衙前吏不過一個月,縣衙中便來了一樁極為棘手的公事。
宋草為躲避這樁差事,經一名老卒的指點,故意在城外失足落水來裝病,卻沒想到年輕單薄的身軀經不住折騰,幾番高熱昏死過去之后,靈魂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而宋草的父親宋老秋去世后,宋家除了出嫁的長女宋瑜,便只剩了宋草、宋榮、宋瑾兄妹三人。
三人之中,宋草年歲最大,卻也只有十九歲,而宋榮只有十六,宋瑾更是只有十四歲。
兄妹三人相依為命,靠著宋草衙前吏微薄的職俸,長姐三五不時的接濟,以及宋老秋生前交好故舊的照拂,倒也能生活下來。
如先前宋榮和宋瑾兄妹二人提起的胡家姐姐,便是宋老秋生前至交胡忠的女兒胡筠,和宋草年紀相仿,是宋草的青梅竹馬。
又如街面上賣炊餅的武大郎,鄰家在宣召亭當差役的王七,都曾經受了宋老秋的照拂,亦或是宋老秋認下的徒弟,在宋草病后也常常送來吃食藥材等物。
武大郎這個名字的出現,也讓宋草不禁有些恍惚,懷疑自己來到的不是大宋,而是水滸傳。
畢竟原身記憶之中的武大郎,的的確確娶了個姓潘的婦人做娘子,且據說有個打傷了人潛逃的二弟。
而距離陽谷縣不遠的梁山泊里,同樣有幾伙強人落草為寇,在京東兩路地界頗有名聲。
但和水滸有明顯不同的是,這些強人只是名聲稍大,并沒有打出什么替天行道的旗號,且首領的姓名也非晁蓋宋江,而是一個名叫閆天鵬的青州配軍。
這種歷史和小說的交錯感,讓宋草一時不清楚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到底是水滸,還是豐亨豫大的北宋末年,亦或是兩個時空的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