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日的瓊花文會一波三折,但無論什么時候,宋草都對李黑渠保持著關注,畢竟對方才是自己今天此行的真正目標。
當胡元康帶著人將自己護住的那一刻,宋草就意識到李黑渠必然對兩人的關系有了猜測,也極有可能識破了今日這一出好戲。
考慮到今日在瓊花文會上引起波瀾太大了些,再加上秦閱給出的提醒,宋草擔憂再起其他波折,因此沒有按照原計劃行事,直接帶著胡元康追上并攔住了李黑渠。
宋草說完話,胡元康也緊跟著一拱手,朝著李黑渠行了一禮。
“小侄胡元康,見過世伯。”
“是小石牛啊,一晃近二十年,我竟還以為看到了年輕時的你父。”
李黑渠看著胡元康的面孔,悠悠一擺手,神情頗有感慨。
石牛是胡元康小時的乳名,被李黑渠一叫,不免有些難堪,但其人還是掛著笑臉躬身拱手:
“家父正在鄆州城中,臨近午間,世伯何不移步鄙宅做客,與家父一聚?”
“還是免了吧,勞你們辛苦唱了一上午的好戲,再去攪擾一番,多為不妥。”
李黑渠擺了擺手,雖有些心動,但仍然十分警惕。
“老丈恕罪,今日之目的只是想讓老丈親眼見到素描畫技之價值,并無惡意。”
宋草見胡元康的邀請碰了壁,接過話頭開口道。
“小官人畫技的確珍貴,日后必有金山銀山般的富貴等著。可這于我又有何干?我只一窮困老叟,身無長物,也買不起這般畫技。”
李黑渠表現的愈發警惕,說話十分謹慎。
“宋某雖有此畫技,卻不想以此為業,只想將這畫技賣與識貨之人換些眼前的富貴,既然老丈無心,宋某也不愿勉強。”
宋草說完此話,故作遺憾姿態的朝著李黑渠一拱手,隨即轉身邁步離去,胡元康措手不及,猶豫了一下,才朝著李黑渠拱手告別離去。
兩人走了幾步,胡元康甚至還未來得及追上宋草,便聽身后李黑渠的聲音幽幽響起:
“煩請官人留步。”
“老丈可還有事?”
宋草轉過身來,明知故問。
“官人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宋某從無虛言。”
“官人和胡家是什么關系?”
“亡父宋老秋,與胡世伯乃是至交。”
“原來是宋押司之子,我與宋押司也曾交游,只是未想十幾年未見,已是陰陽兩隔。”
李黑渠聞言之后點了點頭,心中少了幾分懷疑,面上多了幾分唏噓。
感慨一通后,李黑渠終還是點了點頭,開口道:
“罷了,故友漸次凋零,老叟雖猶有心愿,然閉目之日恐怕亦是不遠。既然胡忠老弟有心相邀,李某便隨二位走這一遭。”
“老丈請。”
“世伯請。”
宋草和胡元康同時躬身,將李黑渠請上來時的馬車,直接來到了胡家在鄆州城中的宅子中。
這處宅子乃是一處民宅,街巷自然不算太過寬敞,宋草趁著胡元康扶著李黑渠在巷子口下馬車的空擋,快步先到宅內,將胡忠喚出,邊走邊將今日上午的波折簡單說了說。
胡忠聽著,顧不得心中驚訝,見李黑渠已經下了馬車,趕忙小跑著迎了上來,親自攙扶著李黑渠來到宅內。
因已是午間,幾人沒有怎么敘閑話,賓主直接在餐桌前分坐,胡筠親自為眾人上菜沖茶,待房內只剩胡氏父子和宋草之后,李黑渠終于還是提起了自己所來的目的。
“方才聽聞宋小官人有意將手中畫技作價賣出,不是戲言吧?”
李黑渠說這話時看向的是胡忠,但胡忠卻沒有開口,而是看向了與李黑渠同座賓位的宋草,示意對方開口答復。
“老丈面前,宋某不敢欺瞞,宋某愿將此畫技獻于房倉司,換取一些富貴,還望老丈相助。”
宋草見胡忠目光望過來,也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開門見山。
“此事倒是不難,小女凝香,眼下正服侍于倉司身前,但若只是想換些賞賜,小女亦可為之。”
李黑渠稍稍沉吟,給出回復
如果宋草索求的只是錢財和土地,那么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兒來擔當獻畫技之人的角色。
“老丈愛女之心,宋某甚為感動,宋某獻上素描畫技之后,倉司難免要尋一知心妥帖之人練此畫技,有令愛在倉司身側,此人選難道還有波折不成?”
宋草微微一笑,開口分析一通,打消了李黑渠的念頭。
“這倒也是,只是不知小官人欲換何種富貴,李某也好說給小女聽。”
李黑渠點了點頭,不再糾結由誰獻畫,開始問起了宋草的價碼。
宋草聽后,先和胡忠對視一眼,然后開口說出價碼:
“宋某長于俗務,欲在房倉司麾下謀一吏職,聽聞鄆州常平專知一職眼下空缺,不知老丈是否愿意幫助引薦于倉司面前?”
“吏職?”
李黑渠聞言,頓時有些不太相信。
“宋某豈敢欺瞞老丈,正是此職。”
宋草點了點頭,給出肯定,而胡忠也跟著點了點頭,讓李黑渠的心情登時放松了許多。
他雖然對鄆州常平專知的職務不太了解,但原先心里已經做好了宋草獅子大開口的準備,如今聽聞只是路司下面的一個吏職,自然松了口氣。
房安國身居正五品的提舉常平官,區區一個屬吏,不過隨手為之,算不上什么難事。
心中雖然有了把握,李黑渠也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一拱手,表示自己會盡力為之。
將此事談完,李黑渠簡單吃了兩口餐食,便以年老體乏為由,直接提出了告辭,而整個飯局幾乎未怎么發言的胡忠卻在此時開了口。
“兄長暫且留步。”
“嗯?”
李黑渠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胡忠此時還有何事。
“愚弟對當年未能援手兄長多有追悔,上次見面至今夜不能寐,思慮再三,有一事自作主張替兄長為之,還望兄長勿怪。”
胡忠邊說著,邊將李氏祖墳周遭地契遞到李黑渠身前。
“李莊六百畝祖墳地,愚弟俱已替兄長買回,祖祠與百余座墳塋均已修繕掃灑,靜待吾兄來日回祖祠敬奉香火。”
李黑渠望著那份薄薄的田契文書,心情情感復雜莫名,久久無語。
對于李黑渠來說,其人茍活至今,不過是報恩、報仇、贖回家廟三個念頭在支撐。
報恩一事,他已經做完大半,若是加上這個畫技,足以保證凝香在房安國家中地位固若金湯。
報仇之事,他尚未做,且需等凝香地位再穩固一番才好施為。
但贖回家廟這件事,他只是埋在心頭,卻沒想到胡忠竟然已經替他做完了。
這讓李黑渠心中難免生起情緒波瀾。
“或許報仇一事,也可借助胡氏與這宋草的力量?”
李黑渠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陽谷縣幾大家族他都了如指掌,西門家實力太強,不是好駕馭的主,且別有渠道能夠直通房安國面前。
借助西門家力量代價太大,李黑渠不想這樣。
但胡家的態度就比西門家強的太多了,雖說實力較西門家有差距,但仍在錢薛兩家之上,加上自己和凝香在上層助力,不說輕松覆滅這兩家,但也不會太費力氣。
“多謝吾弟。”
心中念頭百轉,李黑渠輕輕躬身頷首,最終接過了這份文書。
“兄長說的哪里話。”
胡忠也松了一口氣。
李黑渠喊出這個謝字,接過這份文書,就代表著承了胡忠這個人情,也代表著將以前胡家在李家破敗一事上的作為揭了過去,更意味著今后兩家之間重新建立起了利益聯系,這才是胡忠苦心積慮的最終目的。
將文書接過之后,李黑渠再次提出告辭,這次胡忠和宋草沒有阻攔,而是立即喚來一輛馬車,由胡元康親自駕車,將李黑渠送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