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家糧鋪回到客棧，宋草先找到了裘德祿，打聽起了他們還能在鄆州城內待幾天。

“估摸著大后天一早便要啟程，你若有事未辦，且需抓緊些了。”

裘德祿盤點了一下自己尚未拜訪完的官員數量，給出了回程的日期。

“多謝押司提醒。”

得知只剩兩天時間后，宋草考慮一番，覺得自己對李黑渠的事情只是道聽途說，還需親自觀察和確認一番才行，兩天時間實在太過緊張，只好先將此事放下。

第二天一大早，宋草便出了門，先將鄆州城的幾家書坊全部走遍，將自己上次從胡家沒有找到的書買齊，隨后又買了大量的紙筆，當做勤苦草堂孩童們的文具。

當然，這些書和紙筆都是打著為宋榮宋瑾二人的名義買的。

此外，由于是初次來鄆州城，宋草也給長姐、二弟、四妹，以及胡筠等人各自買了些禮物，所有物品加起來滿滿登登裝了小半個馬車。

好在來時的那兩輛馬車的禮物均已送了出去，一些回禮也多為文雅飾物，不怎么占地方，宋草的這些東西倒也放得下。

“你卻是個有心的，換了我家那混小子來鄆州，除了顧著自己吃喝之外只怕什么都不記得。”

裘德祿看著宋草給家人買了一大堆禮品，不禁有些羨嘆。

“裘叔莫要如此說，父母皆在時，誰不愿做一無憂孩童呢，安杰賢弟眼下雖說貪玩，但到長大了自然便懂事。”

宋草笑著安慰了對方兩句，裘德祿聞言還以為自己提到了宋草的傷心處，點頭應下不再多言。

將這些東西放置好，宋草在臨返程前的最后一天上午來到了李黑渠的住所旁，靜靜觀察了對一整日。

一整天時間，李黑渠的行動舉止和尋常住戶并無兩樣，早間吃過飯后早早出門，在濟水畔一處大青石旁獨坐曬暖，午間在街面上買半張炊餅，一盞熱茶便能對付，待到日頭一過，便早早回了家。

唯一讓宋草感到李黑渠與眾不同地方是，此人極能耐得住寂寞，從不找人攀談或聊天，哪怕遇到街巷的鄰居也只是一點頭便算是招呼了。

跟著李黑渠在外面曬了一天的太陽，宋草剛剛回到客棧所在的街口，便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去路。

“宋草，我家學正相公尋你，且隨我去吧。”

攔住宋草的人正是那日州學的門房老秦，其人架著一輛馬車，直接攔在宋草的面前。

“煩請回稟，宋草有公事在身，明日便回衙復命，過些時日再來鄆州之時，必然親往龔學正處告罪。”

宋草在心中思量片刻，沒有答應對方，選擇先許諾敷衍一番。

對方來意善惡未知，縱然是搬出了學正的名頭，宋草也不敢親身犯險。

“你這差役好生大膽，連學正相公的邀請也敢拒絕，還不快些過來，隨我前去謝罪？”

那門房老秦沒想到自己的邀請會被拒絕，當即大怒開口。

“在下絕非不敬重學正，奈何有公務在身，學正相公若是誠心與在下做買賣，且沒有這等相逼的道理，須知鄆州城里可不止州學這一處衙門。”

宋草冷聲應道。

對方雖然發怒，但宋草見這門房身側既沒有官衙的兵丁跟隨，也沒有什么護院出來，反倒愈加冷靜下來，用半明半暗的話直接給出了自己的威脅。

果然，這番話說出后，那門房當即陷入了猶豫之中，甚至悄悄轉頭看向了馬車的車廂。

“老伯若是不能做主，不如請示一番再說。”

宋草發現了門房老秦的小動作，當即開口諷刺，心中卻又鎮定了幾分。

那位龔學正顯然是并不想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的，畢竟他只是一個正八品的學正，不說鄆州城內比他位高權重的人有的是，就連州學之中也有正六品的提舉學事官、正七品的州學教授等人壓在他頭上。

果然，這話說完之后，馬車車廂之內便響起了一聲嘆息，而那日宋草所見的龔學正也從車廂之內鉆了出來。

“宋小哥卻是疑心太過了，某只是愛才心切，卻絕非巧取豪奪之人。”

龔旭臉上帶著謙和笑意，為方才門房的舉動解釋了一番。

“學正相公乃是正經官員，心中坦蕩即可行事，宋某不過區區小吏，卻需做足了小人姿態才安心，方才以己度人，請相公勿怪。”

宋草同樣面帶微笑，但話語中卻半點不饒人，夾槍帶棒的損了對方一通。

“那日宋小哥匆匆離去，龔某總覺事情其實還有商量，因此冒昧一見，煩請恕罪。”

龔旭自能聽出宋草話中的意思，微微躬身想要致歉，見宋草避開身子沒有受他的禮，只得再度開口：

“宋小哥何苦提防如此之深，龔某是真心想來和宋小哥來談那樁買賣，否則何至親身至此。”

“學正相公莫怪，在下方才已經說了，明日便要回縣中復命，若是學正相公想談，不妨等宋某下次來鄆州之時再說，此時天色已晚，馬上就要宵禁，卻不是個談事情的好時候。”

宋草再度選擇了拖字訣，但也沒有完全回絕。

相比房安國來說，龔旭當然不是一個好的賣家，但宋草也需留著這條路，以防自己在李黑渠那里碰壁。

“小哥言之有理。”

龔旭點了點頭，隨后再度發問。

“但小哥若是一去不歸又如何？”

“相公說笑了，在下乃是陽谷縣的官差，便是不到鄆州來，相公便找不到在下嗎？”

宋草拱手輕笑。

“那不妨這樣，半月之后，我行函至陽谷縣衙，以公差之名索你來鄆州，屆時我們再商談此事如何？”

龔旭卻并不是個好糊弄的，其人打定了主意要拿到宋草手中的素描畫技，因此直接給宋草定下了期限。

“便依相公所言，在下半月之后，定會來鄆州。”

宋草沉默片刻，本能的想要拒絕對方，但又怕惹惱了這位學正，只得拱手選擇應下。

果然，見宋草應下此事，龔旭臉色好轉不少，其人立即宋草留下一張寫有地址的名帖，隨后才上了馬車離去。

將龔旭打發走，宋草回到客棧，簡單收拾了下自己，躺在床上靜靜思索著應如何處置龔學正這個意料之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