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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5評論第1章 刻毒假韃子
“三哥!俺的三哥啊——!”
石山最后的記憶,分明是被飛機爆炸的烈焰吞噬,連痛覺都來不及傳遞的絕對湮滅。
此刻,這撕心裂肺的哭嚎,卻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硬生生將他從虛無中剮了出來!
這是什么外星科技?還是……穿越?!
正疑惑間,海嘯般的記憶碎片已經轟然灌入他的腦海。
割草的腰酸、拾糞的污穢、牧羊的孤寂、角力的蠻橫、征發的鞭影、守城的寒夜、鞭笞的劇痛,高燒的迷糊,最后定格在一道撕裂夜空的火紅流星。
“嗚嗚嗚…三哥你醒醒啊…”
溫熱的液體不斷砸在石山的臉上,滑入他的嘴角,有點咸——是淚。
石山正欲強忍“以淚洗面”,試圖先梳理腦中一團亂麻的記憶,突然一陣風吹來,一陣裹挾著濃烈尿臊、陳年汗酸、新鮮血腥的惡風,猛地灌入鼻腔,直沖天靈蓋!
“嘔——咳咳咳!!”
劇烈的生理不適,讓石山蜷縮著差點咳出膽汁,也宣告了這具軀體的“復活”。
“三哥!嗚嗚…俺以為你死了…”
石山能感受到這嚎喪者撕心裂肺的悲痛,但這擁抱的滋味,確實不美妙——如同被三年沒洗的破麻袋裹住,那味兒沖得他眼冒金星。
“咳…嗚…你再勒緊點…我就要被你…熏死了!”石山掙扎著擠出話來。
嚎喪者趕緊松開胳膊,扶石山起身,卻沒有撒手,似乎怕他摔倒。
火光搖曳中,映出嚎喪者粗布短衣的襤褸污穢,黝黑臉上還掛著未干的鼻涕,隨著他抽泣一吸一吹,竟“噗”地吹出個鼻涕泡,卻渾然不覺。
“我自己能站穩,你先擦擦臉。”
石山不動聲色地掙開嚎喪者的手,拉開二人距離,強忍著腦袋眩暈打量四周。
墻縫斜插的火把,勉強照亮丈許之地。濕滑的古城墻根散發著刺鼻尿騷,兩柄腰刀隨意丟在血污浸染的泥地上。
黑臉漢用臟袖胡亂抹了把臉,嘿嘿傻笑:
“三哥,看甚?”
石山腦中記憶如沸粥翻騰,根本認不出眼前人,只能含糊:
“你…你是?”
“俺是老五啊!”
黑臉漢急了,湊近那張涕淚模糊的黑臉,道:
“三哥,你莫不是摔糊涂了?!”
“李…五?”
這個名字像把鑰匙,瞬間又擰開了石山這具身體原主的更多記憶閥門——益都軍戶、貧苦兄弟、簽發徐州……
再次遭受巨量記憶沖刷,石山只覺得腦袋脹痛欲裂,石山抬手想揉太陽穴,指尖卻觸到一坨黏膩、半凝固的血痂。
李五的眼睛卻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石山太陽穴,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三…三哥,你…你的傷!結痂了?!”
前身石三,應該是腦袋受創當場喪命,才讓石山取而代之。也許穿越時受到修復,此刻傷口已經痊愈,是以石山都沒意識到頭上有傷。
石山壓下心驚,強作鎮定,道:
“嗯…好了。只是像做了場大夢,好多事,都記不清了。”
“恁高的墻摔下來,菩薩保佑!三哥大難不死,以后指定發家,娶仨婆娘,生一窩崽子……”李五絮叨著,眼中是真切的歡喜。
石山聽得腦仁疼,趕緊指向城墻岔開話題,道:
“我記得今晚是咱倆輪哨?我怎會——”
“挨逼兜呀!死了沒?沒死就別他娘的挺尸!給爺爺滾上城巡哨去!”
尖利刻薄的斥罵如毒蛇吐信,鉆入石山的耳中。
罵聲來自他們的牌子頭(什長)——楊朝魯。一個頂著蒙古名(朝魯在蒙古語中意為“石頭”)的純種漢人假韃子!
這聲音如同毒刺,瞬間引爆了前身記憶里積壓的屈辱與恨意,石山不自覺地咬緊牙關,雙拳攥得骨節發白。
李五見狀,慌忙拽起他,抄起地上的腰刀就走。
“誒!俺們這就上去,這就上!”
石山也意識到自己受到了身體原主殘存的記憶影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恨火,接過刀,悶頭踏上沒有護欄防護的登城馬道。
李五搶步走在外側,用身體擋住石山,不時緊張提醒:
“三哥,你慢點…踩穩…”
石山已經逐漸掌控了這具新身體,步伐沉穩,眼神在昏暗中銳利如鷹,即便沒有李五護著,他也不會失足。
“三哥,你真沒事了?”上了城墻,李五仍不放心。
石山也急于弄清自己穿越前,身體原主究竟出了啥事。
“咋?我之前出啥事了?”
“都怪楊朝魯那狗日的!”
李五顯然也恨極了楊朝魯,說話時咬牙切齒。
“明知你病得打擺子,還硬逼俺倆巡哨。后來,天上飛過好大一團天火,俺看迷了眼,沒扶住你,你就…就滾了下去,腦袋磕石頭上…血…血噴了俺一臉!”
李五顯然又想到了石三慘死的一幕,聲音都在發顫。
“俺五歲掉進糞坑,是你喊人救了俺;八歲偷王百戶家柿子被狗攆,是你幫俺引開……”
李五叨叨個不停,石山倒是沒再嫌他煩,趁機整理腦中雜亂的記憶。
前身石三,十九歲,山東東西道宣慰司益都路人,父母皆已離世,兄妹九人活下來四個,大姐出閣多年,只剩下二兄拉扯他和六弟,日子過得頗為貧苦,本是不用出丁的貼軍戶。
三個月前,潁州豪強劉福通和致仕朝官杜遵道等人作亂,接連大敗官軍,江北河南行省形勢大壞。
朝廷急調各路兵馬圍剿賊軍,并大肆征發周邊軍戶填補河南兵力窟窿。
大元軍戶制度早已糜爛,正軍戶戰死,石家這貼軍戶就被提前強征,“封椿”(自備物資)都沒湊齊,更無錢“孝敬”上官。
楊朝魯乃石三、李五同百戶所的蠹蟲,因無油水可榨,便對二人極盡刁難。
前日,楊朝魯強令李五劈柴導致腰刀卷刃,欲治“蓄意破壞兵甲”之罪,因石三據理力爭沒敢真鬧大,卻逮住“頂撞上官”的由頭,抽了二人各二十鞭。
石三因鞭傷感染發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本不該巡哨。
楊朝魯卻借口巡哨班次早已排好,不能臨時調整,強逼石三上城,分明是不給他活路。
雙方仇怨已深,不想辦法盡快搞掉這個假韃子,以后怕是還有大罪受。
只是,相對于二人的私人恩怨,眼前還有一件更緊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