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裘德祿的開口發問,幾人的目光頓時匯聚到了宋草臉上。
“多謝押司關懷,屬下定然盡心竭力,辦好這樁差事。”
宋草雙手一躬,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應下此事,黃春冬和馮德誠對視一眼,各有計成之得意神色。
這三件差事分劃完之后,裘德祿又將兩件跑腿送物的差事分派給了黃春冬和馮德誠,隨后便回到班房之中處置起了自己的公務,而宋草在黃馮二人離開之后,獨自一人來到縣丞郭佑閩所在的公事房。
郭佑閩依舊在攻讀道經,見宋草進入公房,頗為隨意的瞥了眼前的小衙役一眼,然后便繼續看書。
對于縣丞的輕視,宋草絲毫不以為意,先做出一副勤勉樣子,將公房內燒盡的蠟燭全部換了,隨后給對方沖泡了一盞熱茶湯,最后又將對方的桌案上的硯臺研磨好。
將這些勤雜事務做完之后,宋草拂了拂身上的衣衫,走到對方桌案旁,從懷里取出一張面額十貫的便錢放在桌案上,然后正色躬身拱手,一副恭敬模樣。
“這是何意?”
郭佑閩抬起眼來看了宋草和那張便錢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之后目光依舊盯著手中的道經。
“屬下患病期間,縣丞相公遣了黃馮二位同僚,來屬下家中探望和提點屬下,屬下萬分感激,特來向縣丞相公致謝?!?
“哦?”
郭佑閩再次抬眼看向宋草,想起了那樁被眼前小衙役接下的棘手公事,心中一動,狀似隨意的開口問道:
“他二人是如何提點你的?”
“黃書辦和馮都頭提點屬下,須得接下那樁送文書的差事,才能對的起縣丞相公對屬下的關懷,且接下之后,縣丞相公自會暗中幫屬下打好招呼,助屬下完成此事,屬下左思右想,總覺縣丞相公對屬下恩重如山,因此特來致謝。”
“他二人果真如此說的?”
郭佑閩臉上露出驚訝表情,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道經。
“確實如此,他二人還說,這是相公為了讓屬下在衙前站住腳跟,特意關照的屬下?!?
宋草一動不動,繼續保持躬身拱手的姿態。
郭佑閩用目光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小衙役,眉頭緊皺。
他不禁聯想到了點卯之前裘德祿提起這樁差事時的言語,心中對宋草的話已是信了八分,但這也讓他心中怒氣更勝。
幾個衙前吏之間的勾心斗角他可以不管,但黃春冬和馮德誠二人私下里打著他的旗號做事,無疑是觸碰到了他的逆鱗!
雖然怒火熊熊,但郭佑閩還是不想在宋草這個小衙吏面前失了體面,于是強自壓下怒火開口:
“這錢你且收回去,先盡心辦差去吧。”
“多謝相公照拂,屬下定會用心辦差?!?
宋草故意做出惶恐和猶豫的模樣,目光小心打量著郭佑閩的神色,然后再度原地拱手。
郭佑閩見宋草這幅模樣,情知對方也需稍作安撫,無奈的嘆了口氣,于是放下手中道經,起身來到宋草身前,親自將那張便錢放入對方懷中。
“將這錢拿著便是,你只用心辦差便是,實在力有不逮,本官也不會真的責罰于你,你且先去傳裘亭長到我公房來?!?
“多謝相公,屬下一定盡心辦差?!?
宋草聞言,再度俯身拱手,隨后快步離開公房,回到諸多衙前差所在的班房內,將郭佑閩傳召的命令說給裘德祿。
裘德祿早已等待多時,當即放下手中文書和紙筆,起身邁步走向二堂,而在他和宋草交錯而過的瞬間,宋草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悄聲開口。
“只欠東風!”
裘德祿面色不變,腳步卻輕快了些,臉上換上一副恭敬模樣來到縣丞公房。
“屬下裘德祿見過縣伯,敢問縣伯有何吩咐?”
“裘押司,你這個押司若是管不好這衙前,不妨知會一聲,本縣伯雖說不是主官,但也是正管著你們的,未必不能開革了你!”
郭佑閩冷哼一聲,將方才壓下的火氣發在了裘德祿身上。
“縣伯切勿動怒,屬下若是哪里錯了,還望縣伯提點責罰,屬下絕無怨言?!?
裘德祿心里也是一驚,但還是穩住了心神,恭敬開口。
見他這幅模樣,郭佑閩的火氣稍稍降下去些,便問道:
“那好,本官問你,黃春冬、馮德誠二人誆騙宋草領辦和糴文書之事,你知道與否?”
裘德祿聽完這話,心底總算松了一口氣,旋即故作驚訝的開口。
“誆騙?”
“你不知?”
郭佑閩的神情多少有些不信,裘德祿見狀也不慌,微微拱手開始為自己辯解。
“稟縣伯,屬下三日前方從州里歸來,只聽黃春冬和馮德誠二人說他們從宋草家探視過,說宋草愿主動領取這樁差事。且今晨安排這樁事情時,宋草也并無他話,因此屬下實在不知,怎成了誆騙。”
裘德祿這番話看似只說了自己了解的事情,但和宋草的話一對照,卻讓郭佑閩更加確信了宋草的話語。
畢竟郭佑閩用了黃春冬當自己的親隨吏員已有一段時間,知道對方的秉性和品行。
而郭佑閩不知的是,這一切其實都是宋草計劃好的。
宋草的目的從不是所謂的減輕責任,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將黃春東和馮德誠兩人對自己的坑害原數奉還!
出于這個目的,宋草才舍得拿出五貫錢,并精心設計了這個還施彼身的策略!
“黃馮二人何在,叫他立刻來見我!”
郭佑閩將整件事情思量通透,頓時冷哼一聲,怒聲吩咐道。一旁裘德祿躬身拱手,隨后施施然的回到衙前班房之中,宋草正在班房之中等待,兩人對視一眼,雖無言語,但卻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微微一笑。
傍晚時分,黃春冬和馮德誠二人帶著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灰溜溜的離開了縣丞的公房。
這兩人忙完各自手頭的差事剛回縣衙,就先后被叫到了縣丞的公房之中,隨之便是一陣急促而犀利的審問,將兩人問的直發蒙。
這些問題來的又快又準,關鍵還九真一假,讓兩人不知道該如何答復,而馮德誠這個粗劣貨,只是兩個回合便被郭佑閩找到了破綻,讓縣丞郭佑閩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憤怒至極的郭佑閩將兩人先是一陣臭罵,隨后還不解氣,直接將手中的茶盞砸在了馮德誠的身上,將對方的額頭砸出一道血痕才算是勉強消了火氣。
但即便是這樣,郭佑閩依舊未給兩人好臉,而是告訴兩人,他已經取消了宋草送達文書的任務,并將這樁任務指派給了黃馮二人,限期十日完成,算是對兩人的懲罰。
“定是宋草那廝將你我告發了!”
“還有你這廝,笨嘴拙舌偏愛搶話,只兩句便被縣丞問出了破綻,真是蠢貨!”
“等下一定要這廝好看!”
回衙前班房的路上,黃春冬沖著一旁的馮德誠埋怨個不停,而馮德誠捂著腦袋,面目陰毒怨恨,卻全然忘了這事原是他二人坑害宋草才引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