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營地內，燭火搖曳。
淵子游穩穩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如炬，靜靜地凝視著跪伏在地面的周雄。
少頃，他緩緩轉過頭，面向身旁的乙支文德，開口問道：“文德，對于此事，你有何見解？”
乙支文德趕忙抱拳，身姿挺拔，態度恭敬地回應道：“依末將之見，這不過是燕郡守將所施的詐降之計，無非是想借此拖延時間罷了，大人無需放在心上。”
淵子游輕輕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說道：“文德所言，正合我意。”
說著，他伸出食指，向下指了指，語氣中滿是輕蔑，“可笑那隋將無謀，竟使出這般拙劣的伎倆。”
周雄聽聞二人對話，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額頭上冷汗直冒。
他感覺渾身都在微微發顫，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二人會對自己不利。
“不過，那賊將提到燕郡郡守逃走一事，倒是有幾分可信之處。”乙支文德微微皺眉，開始分析起來。
“此人出身博陵崔氏，向來貪婪無度，有才而不用，末將也早有耳聞。”乙支文德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
“哦？看來文德對這燕郡的情況了解得頗為詳盡啊。”淵子游聽著乙支文德的講述，不禁點了點頭，眼中對他的欣賞之色愈發明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乙支文德謙遜地回應道，“倒是這新進的守將，末將還不甚了解。”
他稍作停頓，又接著說道，“不過，末將認為，這燕郡郡守未必真的逃走了。”
“這是為何？說來聽聽。”淵子游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追問道。
“幾日前，我派出的哨探在燕郡西門不遠處發現了大量血跡。雖然并未找到尸身，但看樣子，應該是被人刻意掩蓋了。”乙支文德一邊說，一邊輕輕晃了晃腦袋。
“我起初以為不過是些普通逃兵，又或是商旅與草寇之間起了沖突。”
“但如今聽了周校尉的這番話，我反倒覺得，極有可能是這燕郡郡守要逃，被那守將發現，相爭不過，被殺了。”乙支文德目光一凜，伸出手在脖子處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淵子游雙眉緊蹙，神色凝重地說道，“文德此話，確有幾分道理，可也不過是捕風捉影。”
這時，解文嘴角微微上揚，輕笑兩聲，忍不住插嘴道：“大人，這捕風捉影便夠了。”
“天下間的事，最怕的就是這捕風捉影。”他微微欠身，對著淵子游繼續恭敬地說道，“我等只管放出消息，又何須證明？”
“消息一出，燕郡人心必亂。”乙支文德轉過頭，目光與解文交匯，“到時候必是攻城之佳時。”
“這燕郡守將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給了我們這絕大的破綻。”解文目光緊緊鎖住乙支文德，點頭附和道，“便是那燕郡守將有十分本事，能穩住人心，也少不得花上時間證明清白。”
“即便我等，到時候攻不下這燕郡，那隋將也必是麻煩纏身。”解文繼續分析道。
“說不得不用我等動手，那隋庭日后便將他捉了。”解文越說越興奮，語速也不自覺加快，“此計百利而無一害。”
“乙支兄果然大才。”解文說完，又對著乙支文德毫不吝嗇地夸獎道。
乙支文德心中冷笑，他豈會聽不出解文這話，表面是在夸贊他，實則也在抬高自己。
而且，他跟隨淵子游多年，很清楚解文話里那“攻不下”幾個字，犯了淵子游的忌諱。
果不其然，淵子游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龐，瞬間閃過一絲慍色，不過這絲慍色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解賢侄和文德都是我國中大才，不必互謙，此事便交由解賢侄去做吧。”淵子游拍了拍手，臉上再次浮現出笑容，說道。
淵子游看著一臉欣喜的解文，直截了當地說道，“若是賢侄無事，便退下，即刻去安排吧。”
“是。”解文強壓下心中的喜悅，恭恭敬敬地應道，隨后轉身緩緩退下。
乙支文德轉過頭，看向周雄，開口問道：“不知周校尉，可在城中還有何等見聞，且都說來聽聽。”
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周雄，冷不丁聽到乙支文德突然喊自己，整個人猛地一怔。
過了片刻，乙支文德輕咳了幾聲后，周雄方才回過神來。
他緩緩地將頭微微抬起，目光有些游離，像是在努力回憶思索著什么。
“今日出城的時候，我瞧見那些隋人似乎在整軍備戰，士氣看著倒是不低。”周雄一邊在腦海中仔細搜尋著記憶，一邊緩緩說道。
乙支文德聽聞，眉頭瞬間緊緊鎖在一起，沉聲道：“能被周校尉瞧見的，想來僅僅只是冰山一角，藏在暗處的恐怕遠比這要多得多。”
“那燕郡的援軍如今到了什么地方？”淵子游神色一凜，開口問道。
乙支文德趕忙恭敬地回應：“哨騎傳回消息，那羅藝行軍甚緩，照這樣的進度，估計還得四五日才能抵達。”
淵子游下意識地摩挲著下巴，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算計的神色，“那今明兩日，便讓孫英帶人上吧。”
孫家是高句麗中僅次于淵家的勢力。
既然燕郡守軍準備地如此完備，他也不可能讓自己的采邑兵上了，只能讓孫家受著了。
“周雄，我記得你與孫英相交頗深？”淵子游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局促不安的周雄，緩緩說道。
周雄一時間摸不透淵子游這話的意圖，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我與他少時相識，算是知交好友。”
“那便由你去好好督促孫英攻城。”淵子游深深地看了周雄一眼，目光中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不過，今日在這里所談之事，若是有半點風聲走漏出去……”
淵子游說到此處，嗤笑一聲，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周雄聽后，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顫抖，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成拳頭，但還是立刻咬牙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