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郡，西城門外。

陳辯、徐瘦虎等人早早便率領著隊伍，整齊有序地在此等候羅藝。

不多時，只見鐵盔如林次第浮現，繼而顯露出綿延不絕的軍陣。

軍隊整體看上去還算齊整，只是士兵們的臉上無一不顯露著疲憊之色。

陳辯遠遠瞧見羅藝等人，雙腿輕夾馬腹，驅馬迎了上去。

“羅將軍，一路辛苦。”陳辯在馬上身姿端正，恭敬地行禮說道，“陳某已在城內略備了些薄酒與吃食，為將軍接風洗塵。”

羅藝聽著陳辯這番看似恭敬的話語，心中卻莫名涌起一陣不痛快。

他總覺得陳辯這話里話外好似帶著諷刺之意。

“多謝陳郎將。”羅藝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隨意地拱了拱手。

“秦兄，這是……？”陳辯看向秦賁那帶傷的模樣，不禁微微挑眉，流露出些許驚訝。

以他對秦賁武藝的了解，秦賁身手絕不低，竟會被傷到這般田地，實在是有些奇怪。

秦賁輕輕捂住左手，苦笑著搖了搖頭，“中了敵軍埋伏，被一個身著白甲的小將所傷。”

乙支文德！

陳辯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名字，高句麗軍中身著白色甲胄將袍的，想來也只有他了。

“還請諸位入城。”陳辯再次拱了拱手，態度十分恭敬，“我這就安排城中的大夫為秦兄醫治。”

羅藝緩緩吐出一口氣，微微點頭，而后轉頭對左右吩咐道：“入城。”

……

陳辯騎馬緊挨著羅藝，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與羅藝不緊不慢地攀談著。

雖然實際上，他心里對羅藝是有些不滿的，只是面上總還是要維持得體，再者說，羅藝好歹出兵了，確實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掣肘敵軍的作用。

“他們就是援軍？”

“仗都打完了才來，可真是會挑時候。”

“可不是嘛，我看吶……”

街邊沿途，一些百姓看著羅藝等人的軍隊，忍不住小聲地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然而，其中一人話還沒說完，不經意間就瞥見羅藝投來的目光，他頓時嚇得一哆嗦，趕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

此時的羅藝聽到這些百姓的議論，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滿臉都是不悅之色。

原本看起來就不太暢快的臉此刻愈發得陰沉難看。

昨日那一戰，前軍的損傷著實不小。

而且騎兵在頂著箭雨與滾石進攻時，傷亡也是極為慘重。

只是他著實沒想到，那些高句麗人撤軍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越過燕郡設伏襲擊他。

并且，昨日羅壽竟然沒能追上那些在山上伏擊的敵軍。

這更是讓他心中郁悶不已。

這也是他不知道，高句麗多山，乙支文德此次挑選的士兵皆是山民出身，在山上健步如飛，就如同在自家院子里一般。

普通軍士根本難以追上，這也是乙支文德敢從南邊山坳越過燕郡設伏的底氣所在。

羅藝面色陰沉，沉悶地哼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些議論的百姓。

……

酒宴之上。

羅藝穩穩地端坐在上位，陳辯面帶笑容，優雅地舉起酒杯，語氣客氣地說道：“這次可多虧了羅將軍前來支援，辛苦您了。”

羅藝眼角微微抽搐，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回應道：“陳將軍客氣了，大家都是為陛下效力，這不過是本分罷了。”

“不知崔郡守如今在何處？”羅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地直接開口問道。

今日下午休息時，他可是聽到了一些關于此事的風言風語。

陳辯面色依舊如常，他早就料到羅藝會問起這件事，當下輕輕嘆了口氣。

他緩緩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為難之色，說道：“崔郡守前幾日便逃走了，如今陳某也不知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只是前日，高句麗的奸細為了擾亂我城中軍心，竟然放出消息，說是什么陳某殺害了郡守。”陳辯決定化被動為主動，索性直接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羅藝眼睛微微瞇起，將目光緩緩落在陳辯身上，緊緊地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羅將軍您說說，這話您會信嗎？”陳辯坦然地迎著羅藝的目光，問道。

羅藝面無表情，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本將自然不會相信這等毫無根據、捕風捉影之事。”

“我就知道羅將軍不會像那些無知的愚夫愚婦一樣輕信謠言。”陳辯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欣喜之色。

羅藝眉頭微微一皺，總覺得陳辯這話里有話，像是在譏諷自己。

陳辯卻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拍了拍手，高聲道：“固之，將人帶上來。”

帳外的齊巖聽到吩咐，立刻帶著幾個士兵，將前日在人群中渾水摸魚的兩個人押了進來。

這二人身上滿是傷痕，此刻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他們一見到陳辯，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陳辯冷冷地斜睨了他們一眼，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這種狗漢奸，身為隋人卻為高句麗人賣命，他自然不會對他們客氣。

“此二人便是煽動百姓、傳播謠言之人。”陳辯說著，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二人身邊，伸手直指他們。

羅藝擺了擺手，看到陳辯一早便將這二人安排在帳外，心里明白陳辯是有備而來，頓時沒了繼續追究的興致。

陳辯見狀，心中微微一動，回到座位。

其實就算羅藝不提起這事，陳辯也打算主動說出來，好將自己與此事的干系徹底撇清。

……

酒過三巡，宴廳內氣氛漸濃。

羅藝端起酒杯，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出于客套，向著陳辯說道：“陳郎將此次僅憑千余兵力，便成功擊退高句麗數萬人馬，如此壯舉，實乃大功一件，本將自會為郎將向上面請功。”

說罷，他輕輕晃了晃手中酒杯，眼神看似隨意地掃了一眼陳辯。

緊接著，羅藝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你只需將手下之人的戰功一一報給我便是。”

這本就在他職責范圍之內，把此事攬下，一來符合常理，二來他也能趁機運作一番，好讓自己此次在戰事中的表現不至于太過難看。

陳辯聽聞，臉上笑意更盛，連忙笑著拱了拱手，口中連聲謝道：“那就有勞羅將軍了，陳某感激不盡。”

接下來，幾人在酒宴上繼續喝酒，依舊談笑風生，推杯換盞

可羅藝卻總覺得這酒喝在嘴里，無論如何都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