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十數天，陳辯終于是等到了出軍的時間。

數萬鐵甲如潮涌，旌旗蔽空，遮天蔽日。

刀戟森森，馬蹄聲震得地皮發抖。

陳辯立馬高崗，看著眼前的大軍蜿蜒如龍，塵土騰起三丈高，把半邊天都染黃了。

隊伍排出十里開外，前軍已到河邊，后隊還在營中蠕動。

兵士們鎧甲鮮明，長矛如林。

大軍過處，鳥雀絕跡，連野狗都躲得遠遠的。

只余下腳步聲、馬蹄聲、鎧甲碰撞聲，混作一團，在天地間來回震蕩。

此次出征，陳辯倒是沒有帶上魏徵。

畢竟魏徵雖然有一點武力，但也聊勝于無。

而且百萬軍中似陳辯這般地位的郎將，可以說是多如牛毛。

即便是真有了什么計謀，也不會有人聽的。

故而他只帶上了羅士信、徐瘦虎、侯軍集和張亮。

不過宇文述應該是聽了楊廣的吩咐，所以對陳辯還算是不錯，起碼他還能入得了帥帳議事。

正思索間，后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陳辯回頭望去，只見塵土飛揚中，一隊鐵騎如黑云壓境般疾馳而來。

當先一將，身披烏金甲，頭戴鳳翅盔，手持一桿鎏金鏜，胯下嘶風赤炭馬。

生得儀表堂堂，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正氣，端的是威風凜凜。

“宇文成都！”陳辯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哥，方才那人就是宇文成都？”徐瘦虎猛地轉過頭來，黝黑的臉上寫滿震驚，一雙虎目瞪得滾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陳辯微微頷首，目光仍追隨著那道遠去的背影。

這般裝束，又是直奔宇文述而去，除了宇文成都還能有誰？

徐瘦虎見陳辯確認，不由得咂了咂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

他上次還是從張仲堅口中聽聞宇文成都的威名。

今日一見，方知張仲堅所言非虛。

一旁的羅士信也默默點頭，眼中燃起熊熊戰意。

幾人正低聲議論，忽見那隊鐵騎中一人撥轉馬頭，朝他們疾馳而來。

赤炭馬人立而起，馬上將領穩穩勒住韁繩。

“陳將軍。”宇文成都微微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眼角泛起幾道細紋，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英氣。

陳辯明顯一怔，顯然沒料到宇文成都會專程折返。陳辯抱拳行禮，客氣道：“宇文將軍。”

“方才可是你喚我的名字？”宇文成都笑意更濃，鎏金鏜隨意地搭在馬鞍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鏜桿，顯得從容不迫。

“倒是陳某唐突了。”陳辯深吸一口氣，胸膛明顯起伏，臉上浮現出誠懇的敬佩之色，“一時被將軍的英姿所震懾。”

宇文成都朗聲大笑，笑聲渾厚有力，震得附近的戰馬都不安地踏著蹄子：“陳將軍何必客套？我早與將軍神交已久。”

“哦？”陳辯眉頭微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

“陛下近來可沒少提起你呢！”宇文成都直接解釋道，眼中帶著幾分欣賞，上下打量著陳辯，“只可惜未早日與將軍見面。”

楊廣對宇文成都榮寵甚厚，故而他一直待在楊廣的身邊。

直到宇文述大軍出發之后，楊廣方才放他離開。

“承蒙陛下厚愛。”陳辯聞言，立即朝天空抱拳。

“陳某也是仰慕將軍威名許久。”陳辯隨即又轉向宇文成都繼續道。

宇文成都咧嘴一笑，目光在徐瘦虎和羅士信身上來回打量：“陛下還說，你手下有兩員勇將，都是難得的人才，想必就是這二位吧？”

陳辯拍了拍身旁二人的肩膀，一臉自豪地介紹道：“正是。這位是徐瘦虎，這位是羅士信。”

徐瘦虎趕忙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如雷：“徐瘦虎見過將軍。”

羅士信則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宇文成都，眼中的戰意毫不掩飾，嘴角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直線。

宇文成都滿意地頷首，突然先向徐瘦虎伸出手來。

徐瘦虎愣了一下，隨即會意，伸手相握。

甫一接觸，徐瘦虎就感到一股巨力傳來，他眉頭一皺，立即運力相抗。

但片刻之后，他的手臂就開始發麻，臉上卻露出狡黠的笑容：“宇文將軍，您這手勁太大，我可比不上。”

說著朝羅士信使了個眼色，“不如您和士信比試比試？”

宇文成都輕笑出聲，松開手道：“徐兄弟過謙了，這身力氣已是不小。”

但他的目光已經轉向羅士信，眼中閃爍著期待。

羅士信毫不猶豫地伸出手。

兩只大手緊緊相握。

初時二人神色如常，但很快，宇文成都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額角青筋微凸；羅士信也是面紅耳赤，脖頸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陳辯看著這個場面，不由地微微一笑。

好像從古至今，大家都喜歡用這個樸實無華的方式比試。

“果然好力氣。”宇文成都沉聲道，聲音因用力都略顯嘶啞起來，“比裴三郎還要強上幾分。”

羅士信咬緊牙關沒有答話，眼中卻燃起更旺盛的戰意。

上次張仲堅還是以巧取勝，這次他可是和宇文成都直接對上了，卻好像也沒有討到多大便宜。

羅士信心中感嘆起自己以前果然是小看了天下的豪杰。

二人又是僵持片刻。

宇文成都突然松手大笑：“好！都是英雄好漢。某最喜歡結交的就是英雄好漢！”

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游移，突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不如我們上馬比試一番如何？”

宇文成都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自從上次隨祖父宇文述出征吐谷渾，連挑二十六員敵將后，他就再沒遇到過像樣的對手了。

羅士信和徐瘦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躍躍欲試的光芒。

三人幾乎同時催動戰馬，向前沖去。

“換個木制的兵器如何？”陳辯在后面高聲提醒。

不過三人卻是充耳不聞，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兵器破空之聲驟然響起，羅士信和徐瘦虎一左一右，將宇文成都夾在中間，三匹戰馬揚起漫天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