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快窒息了。

林晦猛然睜開眼，就看見滿臉疲倦的婦人正往自己嘴里灌著黑湯汁。

碗是缺了角的陶碗，湯水上飄著灰塵，聞著有種紙灰混臭雞蛋的味道。

“咳咳，這什么東西！”

林晦猛然翻身，泛著黑的血痰吐了一地，嗓子終于清爽。

這一吐，才感覺到渾身酸痛，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被可樂泡了幾年。

“我的兒啊！”

婦人突然抱著他痛哭起來，粗麻衣裳摩擦得他臉生疼。

林晦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裹在一件麻布短褐里，胳膊蒼白無血色，細的像麻桿。

？

自己昨晚好像應酬喝了太多酒，談生意的時候，對方想要證明誠意，自己吹了一瓶茅子。

怎么給自己吹出幻覺來了？

“我的兒啊，你終于醒了，桑巫的符水果然靈驗了。”

婦人疲倦通紅的眼神轉向屋外，語氣急迫呼喚院子里的男人。

“孩他爹，你快來！晦兒醒了！”

林晦這才有機會打量四周環境。

茅草屋頂被煙熏的黝黑，四周都是黃褐色的土墻，上面掛著草帽，邊上還破了個洞。

自己身下是草席，草席下是土炕，傳來陣陣溫熱。

整個房間里有股羊屎味。

自己這是被拐賣到山里，給別人當兒子了？

不對，自己都35歲了，怎么還有人要買自己當兒子……

陌生的記憶突然涌入林晦的腦海，如同黃河決堤，肆意沖刷他的神經。

“晦兒醒了？太好了！”

這是林晦暈過去，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

陌生的記憶流速慢了下來，林晦慢慢把陌生的記憶梳理清楚：

這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同樣叫做林晦，是河東郡汾陰縣鄉村里的農戶之子。

曾經有個哥哥和姐姐，都夭折而死。

家里有二十畝田地，雖然苛捐雜稅多，但勉強夠養活自己。

算得上是村里中等農戶。

林岱和林周氏對于唯一的孩子十分寵愛，不讓他干太多農活。

甚至林晦還有時間去鄉里偷聽士族講課，因此學會了識字。

在鄉村里，能夠識字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林晦的父母為此十分自豪又自責。

自豪全村識字的人不過十指之數，

自責孩子雖然是讀書種子，可惜沒有錢財送去讀書，平白耽誤了孩子的前程。

尤其是前幾日下了場大雨，林晦感染了風寒，吃了治風寒的麻黃湯也不管用。

里魁（東漢鄉村職位，管理50戶的稅賦和戶籍）說，林晦身為農戶之子，卻識了字，冒犯了文曲星。

所以文曲星才降下罪責，要林晦的命，藥石難醫。

林岱和林周氏病急亂投醫，找到了鄉里的桑巫，奉上了家里一頭羊，請求桑巫做法救林晦的命。

桑巫做法了幾次，拿了不少錢財，但是林晦的病卻越發嚴重，終究在今日不治身亡。

這才讓現代林晦重生在了他的身上。

梳理了這段陌生的記憶。

林晦驚恐不已。

自己雖然看過不少穿越小說，但是別人要么是皇帝，要么是王公世族。

最不濟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醒來還有個漂亮的童養媳在旁。

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變成了農戶之子，還是在【歲大饑人相食】的東漢末年？

沒錯，林晦從前身的記憶中得知，現在是光和三年。

光和三年，正是漢靈帝劉宏在位期間。

也是東漢崩潰的邊界點。

漢靈帝這時候在洛陽賣官賣的不亦樂乎。

雖然說從西漢以來，皇帝就有賣官鬻爵的優良傳統。

但頂多也就是價值不高的爵位小官：關內侯、府吏、緹騎、營士……

可漢靈帝劉宏，業務升級，直接搞了個大的：三公九卿，皆可明碼標價，公千萬，卿五百萬，上到三公，下到太守刺史，都可以買。

史書記載曹操的父親曹嵩花了“錢一億萬，故位至太尉。”

離譜的是，漢靈帝還允許分期付款，先付首付買官，后續搜刮上來錢，再補尾款。

但這不是最離譜的，到后面，漢靈帝已經開始強買強賣。

正常的刺史、太守上任，還要給漢靈帝交一筆錢【名義是皇宮修建費】。

河內司馬直出任巨鹿太守，沒有錢，他想稱病辭官。

漢靈帝不準，必須交錢上任。

司馬直氣的沒辦法，只好自殺。

朝堂風氣如此，百姓自然就更加民不聊生。

也因此，引發了四年后的黃巾起義。

林晦想到這里，心中十分難受。

自己該如何在東漢末年活下來？

背誦唐詩三百首？

但這是東漢末年，強者為尊，沒有自己的勢力恐怕也是無根之木……

林晦思緒萬千，漸漸又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

“林兄弟，你再殺三只羊吧，祭祀給文曲星，你家晦兒就能大好了。

上午晦兒都清醒了，說明文曲星他老人家有好生之德，這時候你可不能小氣！

一條人命可比什么都重要！”

刺耳的聲音讓林晦十分不爽，這分明是騙子。

原本的林晦早就被這桑巫耽誤死了，現在竟然還敢來騙羊。

“可是家里只剩下一頭羊了，不知道……”

林岱的聲音憋悶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桑巫咳嗽了兩聲，開口道：

“不要緊，里魁范兼為人厚道，鄉里誰人不知？

你拿家里二十畝田地，最起碼換他兩頭羊！”

“不換！我家二十畝地可都是上等田，最起碼換20頭羊！”

林周氏忍不住罵道，“原來你這是和范兼勾結，故意來誆騙我家田地？我賣給誰，都不賣給范兼！”

桑巫聽到后，臉色一僵，笑著說道：

“嫂子你說得哪里話？我這也是為了你家晦兒，你要是不愿意，那就聽天由命吧，我先走了，等你改主意了，再讓林兄弟找我。”

說罷，桑巫拿著桑木法劍就要離開。

林岱立刻攔住了桑巫：“王先生，好說好說，晦兒自然是要救的，就是這價格……”

桑巫嘆了口氣，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

“好吧，我再和里魁商量商量，大家都不容易……”

等到桑巫走了好一會，林晦終于在夫妻兩人的哀嘆中清醒過來：

“不要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