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的一雙眼睛看得分明，那鹽丁用來換肉的，是一把粗鹽。

朱墨拜倒在地，急忙道：

“大人恕罪，小人監(jiān)察不力，竟讓這等事情發(fā)生，我這就把粗鹽拿回來。”

“好了，不必作偽，此事想必你早就知道。”

林晦看著朱墨，心想我才剛到此處，就發(fā)現(xiàn)有人偷粗鹽換食物，

你在鹽池這么長時間，豈能不知？

“我不怪你，鹽丁實在是太苦了，總要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好在鹽丁們還能偷偷拿粗鹽換食物，如果再管太嚴(yán)，恐怕真要激起暴動了。

此時，林晦終于明白，鹽丁被剝削這么狠，被吃干抹凈，竟然還沒有造反。

原來，他們還沒有被徹底逼入絕路。

還有偷拿粗鹽換食物這一條路可以走。

“之前的鹽丞和鹽監(jiān)都默許此事否？”

林晦突然想起來，這種事情，得到了那些人的默許。

朱墨看著林晦，有些敬佩道：

“回稟大人，屬下光和一年被提為管事，至今三年，不曾有任何官吏在午食之時來此處巡查。

因此，除了我和監(jiān)工，別無其他人知曉。”

林晦點點頭，呵呵一笑：“完全脫離百姓，末年之兆。”

朱墨心中一顫，低頭不敢看林晦。

這位新鹽丞，說話時常有驚人之語，有時候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真這樣想的。

單從他愿意看看鹽丁平日吃什么，朱墨就知道，這位鹽丞大人，對鹽丁是有同情之心的。

或許，鹽丁以后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朱墨看著林晦，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絲幻想。

……

“關(guān)羽，先來一斗棗。”王二狗把十錢遞給了木欄桿外的一個紅臉年輕人。

“行，你拿好了。”關(guān)羽直接單手將一斗鮮棗從欄桿上抬了進去。

“好力氣！”王二狗和旁邊的鹽丁兩人一起抬著，才穩(wěn)穩(wěn)接住一筐鮮棗。

“來來，人人有份，別著急。”跟在王二狗身后的，都是剛來的新鹽丁。

他們還不像老鹽丁老練，知道偷偷藏鹽來換取食物。

只能老老實實掏錢買食，但是栗粥也不便宜。

相比較而言，鮮棗要更實惠一些。

這才讓王二狗做成了這個生意。

就在這時，欄桿外的農(nóng)戶開始罵起來：

“好你個紅臉小子，你平日里賣我們十五錢一斗，怎么今日賣價成了十錢一斗？”

關(guān)羽面色不改，冷冷道：

“你進去當(dāng)鹽丁，某也賣你十錢一斗！”

“你！看我以后還買不買你家的棗！”農(nóng)戶看著關(guān)羽高大的身形，只好放個狠話。

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林晦忍不住開口道：

“若是十錢一斗，你有多少我買多少。”

“好大的口氣！”

“這人是誰？”

“應(yīng)該地位不低，你沒看見嗎，管事朱墨都跟在他身后。”

“林二郎！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王二狗驚喜不已，本以為林晦被貴人看重，自此高升，不再回鹽池了。

“放肆，見到新任鹽丞大人，還不速速下拜行禮？”朱墨大喝一聲，眾多鹽丁心驚膽戰(zhàn)，紛紛下拜行禮。

“諸位免禮，不用管我。”林晦擺擺手，來到王二狗面前。

“二狗兄，你之前說的賣棗之人，莫非就是他？”

王二狗一愣，林晦竟然已經(jīng)變成了鹽池新任鹽丞嗎？

即便如此，林晦依舊稱呼自己為二狗兄，頓覺自己在眾鹽丁兄弟面前更加有面子。

“二郎……不，鹽丞大人，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位便是常平村關(guān)羽，平日以販棗為生，為人十分義氣，給鹽丁的價格更是便宜。”

說完后，王二狗更是感慨萬千，想起幾日前，自己還讓林晦跟著自己一起干，一起倒賣鮮棗，賺取差價。

沒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林晦就已經(jīng)成了鹽丞，自己做夢都不敢這樣想。

關(guān)羽面色紅潤，胡子沒有多長，丹鳳眼炯炯有神，盯著林晦道：

“鹽丞大人，十錢一斗是賣給鹽丁的價格，你要是想要，二十錢一斗！”

眾人嘩然。

“關(guān)小子腦子壞了不成？怎么價格越賣越高？”

“關(guān)羽，你這是看人下菜碟，你賣鹽丁十錢，賣農(nóng)戶十五錢，到了鹽丞大人這里，竟然賣二十錢？”

“關(guān)羽你瘋啦，快給鹽丞大人賠罪！”

朱墨忍不住罵道：

“哪里來的瘋子，鹽丞大人愿意要你家鮮棗，是你多大的福分，竟然敢漫天要價，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關(guān)羽一臉傲然，看向林晦的眼神十分不爽，已然把林晦當(dāng)做了盤剝鹽丁的貪官污吏。

林晦聽到關(guān)羽這番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撫掌大笑：

“好！關(guān)兄弟說的好，那就二十錢一斗，有多少我要多少！”

聽到這句話，眾人沉默不語。

莫非，鹽丞也是個傻子？

旁邊一個農(nóng)戶端著一碗栗走過來，露出諂媚的笑容：

“鹽丞大人，我這一碗栗粥，百錢一碗，您看要多少碗……”

林晦忍不住皺眉道：“你把我當(dāng)傻子不成！”

嚇得農(nóng)戶立刻后退。

關(guān)羽這下有些迷惑不解：

“你這鹽丞，明明知道我賣你高價，為何還愿意買我這鮮棗？”

林晦微微一笑，朗聲道：

“你關(guān)羽愿意以低價賣給鹽丁鮮棗，是因為心懷善意，接濟無錢喝粥的鹽丁。

我林晦愿意以高價買你的鮮棗，是因為你這種善意，值得獎勵。

怎么，只允許你關(guān)羽施展仁義胸懷，不允許我這鹽丞獎勵仁義之舉？”

關(guān)羽一愣，隨即雙手抱拳道：

“鹽丞大人見笑，關(guān)羽不過是隨手而為，當(dāng)不得大人如此稱贊。”

林晦心中暗笑，‘鹽丞’變成了‘鹽丞大人’，看來關(guān)羽性格也挺可愛。

關(guān)羽此人極其有同情心，最喜歡做劫富濟貧的事情。

原本歷史中，關(guān)羽很大可能就是因為同情百姓，殺了欺壓百姓的豪強或者官員，這才從河?xùn)|郡逃了出去。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大人若是想要獎勵我，不如將多付的錢獎勵給這些鹽丁，讓他們多吃點……”

關(guān)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晦呵呵一笑，若是如此，豈不是變成了我因為你關(guān)羽的話，才獎勵鹽丁？

“關(guān)兄弟，我獎勵這些鹽丁，你就放心嗎？不如你在旁親自監(jiān)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