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兵臉色一白，不敢再說話。

林晦開口道：“天地不仁，生活不易，鹽池自然可以收留他們，但是要讓他們知道，天下無免費之米，到了鹽池，也需要用心勞作才行?！?

說話的鹽丁臉色又紅潤起來，跪下來道：

“多謝林公，我會給他們說的，若是能接受，便是他們的造化，若是不接受，那就是他們自己沒這個福分。”

東漢末年的豪強和士族們也在收攏流民，兼并土地太多，需要補充田地干活的奴仆，收攏夠了之后，就不再管其他流民的死活。

林晦和他們不同之處在于，老弱病殘都會收攏。

在鹽池里，林晦已經建立起紡織、種植等各種門類的草臺班子框架，只等源源不斷的流民來填充。

“諸位，若是有愿意來鹽池的，別的我不敢多說，但起碼保證每天兩碗栗粥免費喝！”

“林公高義！”

……

“這才四月份，日頭就已經這么毒。”范兼臉上汗水順著褶皺流入脖子，也顧不得擦掉，等三十名鹽丁離開了林晦家中，他才慢慢踱步到了林晦家門口。

袖子中的抵押文書被范兼壓得瓷實，過一會就忍不住摸一下是不是還在，“到底該不該還回去？”

范兼擦了擦汗，始終下不了決心。

若是給林晦送回去抵押文書，在林晦眼中，自己就是實打實的勢利小人，說不定會惹得林晦不高興。

但要是不把田地還回去，誰又能保證林晦不因此懷恨在心，給自己小鞋穿呢？

一時間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呔！進又不進，退又不退，意欲何為！”

猛然間，一句怒喝炸裂，宛如在耳邊敲響村口祠堂的大鐘，嚇的范兼倒退幾步靠在墻上。

抬眼看，紅臉巨漢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眼神中的懷疑宛如枷鎖，狠狠夾住自己脖子。

范兼心道糟糕，林晦官威越發大了，連貼身護衛都如此神勇，比汾陰縣的縣尉都要威猛許多。

“咳咳，這位壯士，在下里魁范兼，我們剛才在村口見過的?！狈都媪⒖搪冻鲆桓北瓤捱€難看的笑容，生怕紅臉巨漢不給自己機會，當場給自己一拳，那自己可就太冤枉。

“哦，里魁啊，想進就進，扭扭捏捏，我還以為是什么賊人?！标P羽松了一口氣。

自己耳力極好，剛才聽到有人在林晦門口不斷踱步，還以為是有賊人看準機會，專門等待三十個鹽兵離開，偷偷過來在外面埋伏。

“云長，誰在外面？”林晦走了過來，一看到是范兼頓時驚訝道：

“范老，明日才開席，您怎么現在就過來了？現在家里可沒什么吃的?！?

范兼聽到林晦的語氣，心中松了半口氣，拿出袖子中都有些半浸濕的文書。

“林鹽監，這文書當時是您暫時存放在我這里的，如今您回來了，我就物歸原主。”

文書上甚至散發著汗漬味。

林晦連忙擺手，神情嚴肅道：

“范老，當初可說好了，一年為期，如今才過了一個月，你就要提前反悔不成？”

喉結在范兼的脖子上下滑動，“不不不，大人誤會了，我是說二十畝良田如數奉還，之前的栗米也就當做是我贈與大人……”

范兼聲音越來越小，低著頭不敢看林晦。

“范老，忘了告訴你，明日我父母要和我一起前往鹽池，所以以后那二十畝良田，說不定你可以多耕種一段時間。”

林晦突然想起，范兼雖然是范氏旁支，但家中田地甚多，也可暫時合作，用鹽向他買一些糧食。

鹽池收攏的流民不斷增多，自己對于糧食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大。

鐵農具的發明，會提升糧食產量。

但那也是秋天的事情，如今才四月。

自己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再加上，如今的鹽價越來越高，范兼絕對不會拒絕……

“二老都要去鹽池？”范兼有些吃驚，他本以為林晦只是衣錦還鄉，在村里炫耀一番，給自己下馬威看的。

看來自己想錯了。

“鹽監大人，所以明天是大人一家的喬遷之喜，我明白了，明日全村都有厚禮奉上！”范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怪不得林晦回家，原來是為了收禮。

這倒是回到了范兼的擅長領域里，自己最擅長張羅這些事情。

林晦看到范兼又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立刻道：

“里魁，莫要再加重百姓負擔，要是哪一家受了欺負，他們私自帶著刀去尋你的麻煩……我可管不了。”林晦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讓范兼心中一顫。

這是在威脅自己吧？

三十名鹽兵佩戴的環首刀，歷歷在目。

范兼頓時熄了趁此機會撈錢的心思。

“大人，二十畝良田實際上是上等上等田，我之前出價實在是有些少，我決定再補一倍的栗米！”范兼咬咬牙，終于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出來。

“范老，無需如此，如果實在心中難安，那你便包了明日宴席的食材吧?！?

“好，那感情好！”范兼松了口氣，不怕林晦獅子大開口，只怕林晦油鹽不進。

只要敢開口，說明心中的那根刺已經慢慢消失。

如果油鹽不進，那就是徹底不打算放過自己。

“另外還有一件好事要告知范老……”

林晦將以鹽換糧的事情攤開，范兼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或許以后范氏主族要換人了。

沒有絲毫猶豫，范兼就答應和林晦合作。

并且明日就先奉送上幾車栗米以表誠意。

離開林晦家后，范兼又開始幻想起來。

主族只不過是經營私鹽，而自己卻是和朝廷鹽監直接合作。

地位高低，一眼就看得出來。

看以后范舉這個小東西，還敢不敢看不起自己這個族叔！

汾陰范氏以后的族長說不定就是我范兼了。

想到這里，范兼忍不住仰天長嘯，驚得烏鴉枝頭亂竄。

“哼，這種事情，我就暫時先不告訴族長?！?

范兼喃喃自語道。

之前自己的【范氏助孝】之舉，本以為上報給族長，自己會得到夸贊。

族長的一句話直接熄滅了自己的激情：【我范氏靠鹽崛起，搞這些虛名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自己以糧換鹽，你范氏族長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