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之中，全是對于王允的不屑。

袁隗這話一說，楊賜頓時就沒辦法繼續接下去了。

也無法再替王允說話。

再替王允辯解，自己也成了豪強土匪。

雖然王允說的都是實情，三家確實有實力出兵河東，分割鹽池。

但這些話不能說。

說了，就是砸了自家四世三公的招牌。

汝南袁氏以經學傳世，弘農楊氏就不是了嗎？

兩家同樣是四世三公的名門望族，名聲尤其重要。

所以吃相不能太難看。

太原王氏比起袁、楊兩家來，名聲自然要差上不少。

所以，王允在這方面的顧慮會少很多，但是他忽略了楊賜和袁隗在這方面的考慮。

只能說屁股決定腦袋。

坐在什么位置上，自然會說什么話。

楊賜和袁隗都是三公，位高權重，只需擊殺了張讓，整個天下大權就在他們二人手中。

何必冒著損毀自家名望的風險，去搶奪一個小小的鹽池？

但王允就不一樣。

如今賦閑在家，張讓還對他虎視眈眈。

在洛陽，王允棄官而逃。

說得好聽一點，是不愿意與宦官同流合污。

說不好聽點，就是貪生怕死，害怕張讓，臨陣脫逃！

所以，王允現在更看重的，是壯大太原王氏的家族勢力和實際利益。

在名望方面，考慮的就少了。

“王允丟了司空之位，考慮就有些不周密了。”

楊賜總結道。

看到楊賜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上，袁隗臉色又好看了幾分：

“楊太尉，王允所思，太欠考慮。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沒說錯，董卓此人，日后確實可以做為一枚棋子。”

董卓，作為一枚棋子？

楊賜立刻反應過來，緩緩開口道：

“袁司徒，莫非想說借刀殺人？”

袁隗點點頭道：

“不錯，董卓此人，不過武夫，是一把好刀。

還有林晦，此人根基尚淺，我等也可施恩于他……”

摸著自己發白的胡須，楊賜點頭道：

“收買此人，從內部攻破張讓宦官一黨！”

袁隗哈哈大笑，撫掌嘆道：

“知我者，楊太尉也！”

楊賜同樣哈哈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二人商議已定。

便在草詔上仔細斟酌起來，該如何用詞，如何用句。

如何引用圣人經典……

引經據典的聲音傳來，讓門外的侍從們聽了，忍不住露出羨慕的神色來。

三公的才學真是高啊！

……

河東郡。

天子詔令下來了。

林晦被封為關內侯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河東郡。

河東衛氏、裴氏、薛氏、張氏四大家族，各自都送來了重禮。

郡守府內，林晦設宴給鹽兵將領們統一慶功。

董卓同樣位列席中，而且是主座。

“太守大人，我等敬你一杯。”

林晦率先舉起酒杯，衛覬、裴茂等人也都紛紛舉起酒杯。

董卓不敢怠慢，消瘦的臉上露出勉強笑意。

“全都是關內侯的功勞，董某不敢居功。”

說罷，眾人一飲而盡。

董卓這一段時間來，不知道瘦了多少斤。

原本的大腹便便，此刻變成了消瘦的漢子。

整日擔驚受怕林晦會對自己動手。

如今，林晦竟然被朝廷封為關內侯，而自己也被朝堂下令嘉獎。

這說明林晦暫時不會對自己動手，還會借用自己的名頭行事。

董卓此刻心情終于有了片刻的輕松。

“太守大人不勝酒力，來人，扶太守大人回房休息。”

林晦突然開口，讓吃的正開心的董卓一愣，嘴里的雞腿都掉了下來。

“……關內侯，我還能喝。”董卓小聲辯解道。

林晦笑瞇瞇看著董卓：

“哦？太守大人還要喝？”

董卓看著林晦平靜的笑容，突然感覺心中發慌。

立刻捂著額頭道：“哎呀，還真是不勝酒力。”

說著，雙手拿起雞腿和肘子，在鹽兵的挾持下，離開了宴席。

董卓走后，衛覬忍不住搖頭道：

“董卓此人，如今看來竟有些可憐。”

林晦立刻開口道：“伯儒兄不可同情此人，若是有機會翻身，此人第一個要做的事情就是殺了我等。”

裴茂笑道：“林公多慮了，伯儒不過是感慨而已。事情緩急輕重，大家都知道。”

說罷，舉起酒杯，認真道：“河東裴氏，恭賀關內侯！”

裴茂的神情中，再無一絲絲不服。

林晦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關內侯雖然是低等侯位，但畢竟是爵位。

從此之后，自己便不再是農戶，而是侯爵了。

從裴茂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這個時代，爵位雖然開始不值錢了，但是對于地方世家大族，依舊是值得重視的地位象征。

其余家族眾人，也都紛紛向林晦敬酒。

酒過三巡，林晦終于開口道：

“封侯非我意，但愿天下平。”

此言一出，衛覬和裴茂都是眼前一亮。

“說得好！封侯非我意，但愿天下平！

此句，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異曲同工之妙！”

衛覬忍不住撫掌贊嘆，看向林晦的眼神更加熱烈。

他沒看錯人。

本以為，林晦被封候之后，會開始變得享受。

但從這句話看來，林晦的志向依舊沒有變。

聽著眾人的吹捧，林晦忍不住有些尷尬。

自己喝的有點多，忍不住就把明代戚繼光的話給說了出來。

戚繼光原話是【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自己把海波二字改成了天下。

雖然是致敬了戚繼光，不過這也確實是林晦的心中所想。

“諸位，今日請大家來，不僅僅是慶功。

還有一事要拜托諸位。”

眾人聽到后，頓時紛紛坐直了身體。

目光齊齊看向林晦。

感受著場中嚴肅的氣氛，林晦沉聲道：

“天子詔書除了封賞之外，還要我去洛陽謝恩。”

“什么？”

“林公慎重。”

“這是好事啊！”

眾人聽到林晦要去洛陽面見天子謝恩，議論各不相同。

關羽下意識考慮的就是林晦的安危：

“林公，洛陽如今宦官當政，貪官污吏縱橫，去了洛陽，說不定就要危險。”

衛覬倒是支持林晦去洛陽：

“關內侯，洛陽匯聚天下英才，林公去了，或許會有新的收獲，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會帶回幾個青年英才，我河東壯大有望。”

裴茂則是興奮道：

“前往洛陽面見天子，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林公，若是面見了天子，定要在天子面前好好表現。

說不定，官職還會再升幾階！”

薛蘭、張氏則都是羨慕憧憬的看著林晦。

畢竟，他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去面見天子。

作為末流士族，對于天子還是懷著神秘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