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七載。

長安，懷遠坊。

街角的客館外來了一隊胡商。

李澄聽見駝鈴聲，幾步沖出門外，用不熟練的胡語和胡商打了聲招呼，便把駱駝牽去后院。

其余的接待工作，通通與他無關。

他只是個四方館的小雜役，剛來長安不過一個月，托他三叔的關系進了這個客館。

那幾句打招呼的胡語，他也才學會沒幾天。

三天前，他還躺在床上看美劇。

一覺醒來穿越到了長安，他本以為自己外語底子還不錯，能借著李澄這個身體在四方館里和外國客商勾兌點生意，從牙郎做起體驗一下神豪劇本。

結果，三天了，沒見過一個說英語的！

波斯、大食、大秦的語言太繞口，嘀里嘟嚕說半天，一個字也聽不懂。

“先這么混著吧，我一個著名諜戰劇編劇的御用槍手，家傳七代道士，精通醫卜星象……”

李澄意識到自己吹大了。

“醫卜星象都會那么一點，再加上我常年寫諜戰小說練就的敏銳觀察力，大不了我開館賣卜，怎么也能有一席之地！”

他輕輕拍著正在喝水的駱駝，嘴里嘟囔著今后的規劃。

這事雖然不急，但一定要快。

穿越到大唐以后，李憕占算過原主的生辰八字，今年要有大災！

真倒霉！

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　?

“來人??！”

轉瞬之間，一陣腳步聲響起。

后院的李澄不敢輕舉妄動，原主也才來四方館沒幾天，館里的同僚還沒混熟。

況且原主的記憶告訴他，這客館不簡單。

這不是普通的客館，隸屬于四方館，專門接待隨外國使節到訪長安的胡商。

當時三叔托了幾層關系，先找了當年一起當兵的伍長，伍長找了在京兆府做主簿的親家，親家找了在左金吾衛當差的連襟，又經過層層審查才謀了這么個雜役的差事。

來之前，三叔交代過，這地方秘密多，少聽少看少說話。

李澄問為什么。

三叔：“傳話的人太多，忘球了?！?

剛才的喊聲，聽嗓門就知道是雜役阿大，這個阿大看起來和他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雜役。

阿大喊完人，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沖上去至少四五個人，而且這些人聽到喊聲連話都沒說，也不問問哪里出問題，第一時間就鎖定了位置。

這種反應，一定不是普通人。

二樓的窗口探出個頭，對著大街吹了聲口哨，一隊不良人從四面八方沖向客館。

領頭的不良人進了館，其余的抱著哨棍守在門口，警戒地看著四周。

“該不會是死人了吧？”

這種場面李澄并不陌生，他寫的那些諜戰劇，常用一場意外來作為開頭。

他不敢亂動，蹲在后院假裝喂牲口，實則觀察著樓上樓下的動靜。

隱約能聽到主事在說話。

主事的聲音并不慌亂，像是在指揮人做什么事。

不一會，雜役班頭從前門出來，對著門口的不良人耳語了幾句，那不良人撒腿就跑，留下一陣煙塵。

“李澄，過來！”

“你站在此處不要動?！?

李澄點頭。

樓上正對樓梯的那間客房，屋門大敞。

主事在樓梯上和領頭的不良人皺著眉頭，低聲交談。

樓下的雜役照常忙碌，除了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阿大。

李澄知道客館所在的懷遠坊離皇城很近，這地方如果真出了兇案，長安縣和京兆府都會第一時間趕來。

一會看看來的是什么人，就知道客館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一世他寫了八年諜戰劇，到后來落下個病根，遇到任何事情都要用寫劇本的邏輯來思考問題。

累，真的累！

沒想到穿越了還改不了這個毛病！

主事和不良人從樓梯上下來，連連搖頭。

二人交談的聲音不大，李澄只能勉強聽見。

“徐主事，這事我們不良人可處理不了，還需要您及時向上稟報?！?

主簿嘆了口氣。

“張都尉，我剛接手客館就死了人，這讓我怎么交代??！我們那地方你知道，下手太狠了……”

張都尉聽罷皺皺眉，沒再搭話。

原來真是出了命案，李澄一下就興奮了。

剛穿越回長安就遇上這樣的事，簡直是天賜良機。

他寫了幾十部諜戰劇，故事里的每個案件都是他在深夜咬著煙頭編出來的，有不少行業顧問都對他設置的情節贊不絕口。

以前，寫劇本是專業的。

現在穿越了，怎么也要當一次神探！

想到這，李澄心里樂開了花。

雖然穿越之后沒機會做國際貿易發筆大財，但是能靠自己的最強大腦在官場出人頭地，豈不妙哉。

盡管三叔沒說這客館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通過這幾天的觀察可以確定，這就是四方館的情報機構。

昨晚回家的路上，在東市還看到了客館里的兩個雜役穿著便裝，在遠處不緊不慢跟著一個胡商。

轉過一個路口，這兩個跟蹤的雜役沒有繼續跟，李澄好奇心上來多瞄了幾眼，發現轉角路口早就埋伏好了另外的一個雜役。那雜役喬裝成了女胡人。

再加上今天突發命案，除了他和阿大，其他的雜役不慌不忙，處事有條不紊。這地方分明不是客館，而是監視某些外國人的情報站。

要是能在這地方出人頭地，也算是了了李澄的心愿。

做一次英雄！

想到這，他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容。

客館大堂深處，主事把張都尉拉到角落里耳語了幾句，張都尉連忙點頭。

二人突然看向李澄，正好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而李澄沒察覺，還沉浸在孤膽英雄的夢里。

張都尉微微躬身，聽主事交代了幾句后，走出客館，奔著懷遠坊門而去。

李澄正在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調查案件，以及該想個什么辦法告訴主事，自己其實是個破案高手。

忽然主事開了口。

“李澄，過來一下?！?

主事如同往常一樣笑瞇瞇，伸手召喚他。

李澄心想，主事看人真準。

剛邁了幾步，身后有人對著李澄的脖頸猛擊一掌。

倒地之前，他用殘存的意識控制身體向后轉，發現打他的人是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