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如月一時語塞，等她反應過來，粉白的面頰上透出淡淡紅暈，“老板，這是什么意思？”

“房子太大，不能沒有女人。”李憕的表情玩味。

白如月曾在平康坊的妓館做女婢，和男人周旋的本事雖不及風流歌妓，對付李憕也足夠了。

此時她卻有些失落，低頭擺弄起手上的抹布，生硬地在灶臺上蹭了幾下。

“我手腳笨拙，怕做不好?！?

第一次見她這副羞赧的模樣，李憕不忍再調笑，正色說道：“接下來還有很多關要過，都需要你?！?

白如月垂下頭，側著臉，看不出臉上是喜是怒。她用力擰著抹布，細嫩的雙手被井水凍得微微發紫。

“好，那我留下，只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她猶豫了片刻：“玉堂府當家人，日后總要有嬌妻美眷吧？不如我就做個廚娘？”

“不如對外就說，你是我的遠房表妹?！?

“若是有人上門提親，你該如何？你答應過，不會拋棄我?！?

“提親？除非皇帝老兒親自登門，讓他的傻兒子們來娶你，否則一律踢出門！”

李憕伸腿，對著空氣踹了一腳，“就算是皇子也不行?！?

白如月用手背捂住了嘴，笑了兩聲又憋了回去，輕輕把李憕推出了廚房。

“那今天我就臨時做一天廚娘，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阿大搬完了東西正坐在院子里，看見白如月像宅子里的女主人般和李憕打鬧，露出難得一見的狡黠。

“李憕，不對勁呀！”

“別瞎想！對了，你把阿蠻也接過來吧?！?

阿大點頭，“今后就以這里為據點了？是不是離敵人太近了？”

他口中的敵人，就是即將來到長安的西域大德。李憕料定，陳非那十幾處房產就是幫西域人準備的。

“要想贏，就要離敵人更近一點。”

阿大聽得半懂不懂，但看到李憕臉上又露出逼氣十足的神態，就懶得再問了。

臨近中午，藍城接來了連伯，阿蠻賴在阿大的背上，鬧著要去長安最好的地方大吃一頓。

李憕沒舍得白如月下廚，吩咐杜炳元從杏花樓叫來了一席酒宴。

眾人坐好，笑瞇瞇地看著坐在正位的李憕。

這頓飯更像是某種儀式，宣示著這些曾經渾渾噩噩的人們終于有了主心骨。

杏花樓如今的態度更加明顯，特意送來了兩壺西域的馬乳葡萄酒。李憕舉起酒杯才想起，自己并不擅長酒桌上的致辭。

他只淡淡說了句：“看到了你們，我就看到了長安。”

這話云山霧罩，只有連伯和白如月的神色為之一動。

…………

阿大駕著馬車，送李憕和連伯到了楊府。

老馬在門前站住腳，連伯身子隨之一晃，卻沒動。

李憕知道他有話想說。

“連伯，有什么話您盡管說?！?

“不費吹灰之力就坐到這個位置，長安城不知有多少暗箭對準了你，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命大?！?

“人做事總有個原因。我為了報仇，藍城為了報國，你為了什么？”

“報恩。有人讓我來到長安重新活了一次，活得有那么一點尊嚴，我想報答他?！?

這是他的心里話。

穿越到大唐，他還像前世一般渾渾噩噩活著。直到遇見柳欽松和徐幽，他才體會到了真正活在人間的感覺。有人看中他，相信他，委以重任，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做出回報。

“我想讓長安變得更好，讓更多和我一樣的人，知道什么叫活著?！?

連伯雖然不懂，但聽見李憕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和堅定，心里倒也踏實了。

“我們走吧！”

李憕先跳下車，喊來了已在門口等候的小廝，兩人攙扶著連伯走進楊府。

楊釗剛睡醒午覺，迷瞪著睡眼，靠在榻上喝茶。身邊兩個婢女穿著薄紗服侍著，勉強遮掩住身上曼妙的曲線。聽見李憕進屋的動靜，他斜了一眼便不再看，從婢女嬌嫩的雙指間銜了一顆葡萄。

“來了?！?

李憕恭敬地俯下身子，微微抬頭觀察楊釗。

這人和上次所見的替身完全不同，即便懶散臥著，身上的奸雄氣場依舊難以掩蓋。

他有些后怕，幸好第一次進楊府的時候，安排了替身相見。要是他那副魯莽的傻勁直接面對真正的楊釗，恐怕沒那么好糊弄過關。

“小人李憕拜見楊大人?！?

“過謙了?！睏钺撆?，婢女捧起潔白玉手，幾片葡萄皮渣粗魯地落了上去?！坝裉酶男庐敿胰耍以谛踊钱斨袣⑷说睦顟~大官人，怎么能自稱小人呢？”

“小人只是楊大人的一條狗罷了?！崩顟~諂媚地笑著，活脫脫陳非在世。

楊釗說話的時候全程沒有抬頭，他又拿起一個簿冊翻看著。

“有何事？”

“托您照顧，小人如今坐上了玉堂府的位子，之后一定盡心為楊大人辦事。”李憕弓著身子挪動著小碎步，“小人一定兌現承諾，特來請示楊大人，每個月的生意該如何處理?！?

第一次見到真楊釗，李憕不好把握言語的尺度，只能盡量說得隱晦。

“你去鳳女閣找欒清，他會告訴你怎么處理。”

說罷，楊釗把簿冊隨手一扔，身旁的婢女沒接住，簿冊摔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婢女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停了片刻沒聽到楊釗的訓斥，用膝蓋在地板上挪動，安安靜靜地拾起了簿子。

不知道是故意給自己的下馬威，還是楊釗平日就是這么跋扈，李憕不覺又在慶幸自己運氣好，在替身的手下逃脫生還。不過轉念一想，無論自己當初表現成什么樣，楊釗還是會用他。

因為李憕比陳非更狠辣，更無恥，更不要臉。

既然這樣，不如再無恥一些。

“楊大人，小人有事相求?！?

連伯站在身旁悄悄拽了李憕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言。李憕伸手扶住了連伯的手掌，輕輕按了兩下，給了個“讓他安心”的信號。

楊釗躺在榻上閉目養神，過了半天才緩緩開口：“什么事？”

“一石高昌國的馬乳葡萄酒，運到長安能賣數百貫。小人想做這筆生意?！?

“呵?！睏钺撨有?，“那是御貢酒，你有幾條命敢去染指。”

“難道長安只有仙樂宮和杏花樓的主子，才有資格喝這御貢酒嗎？”

李憕勸說楊釗的角度十分刁鉆，擺出了仙樂宮和杏花樓的幕后主人，當朝右相李林甫。

世人都知道楊釗是李林甫的忠實小弟，虔誠舔狗，沒人能看出楊釗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取而代之。

聽到李憕這么說，不禁在心里高看了一眼。

他微微坐起身，斜靠在榻上，側目盯著李憕。

見李憕眼神沒有閃躲，滿眼果決地回應著，楊釗笑了出來。

“那你試試吧！”他從身上拿出一塊玉牌扔給李憕，“讓連伯幫你安排?！?

李憕說道：“楊大人如何安排，能否告知小人？”

“隴右節度使是太子的人，和我有些交情，讓他給你開一條運貨的路線。”

“太麻煩了，楊大人?！崩顟~壓低了聲音說道，“不需大人操勞，小人只希望事成之后大人在長安城里說一句，我李憕手中也有高昌國的馬乳葡萄酒?！?

楊釗驚訝的時候，和替身有些相似?！澳愫J里賣的什么藥？”

“事成之后，每個月給鳳女閣兩千貫錢！”

連伯心中暗叫一聲不妙，李憕這小子吹牛又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