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憕很清楚接下來的歷史會如何發展，知道幾年后，楊釗會對李林甫下手，在昏聵的圣人面前誣陷李林甫謀反。

他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了，想讓歷史的車輪快一點碾壓過來。只有在嘈雜混亂的局面中，作為穿越者的李憕才可以順理成章走上歷史舞臺。

剛剛面對性情乖戾的楊釗，他靈光一閃，想到個取悅楊釗的辦法。

當朝圣人酷愛葡萄酒，大唐貴族也跟風追捧。在他們心中，圣人最愛的高昌國馬乳葡萄酒才是最上等，其余不過是牛飲蠢物。

李憕曾喝過杜炳元送給他的家鄉葡萄酒，口感與馬乳葡萄酒極為相似，只是缺少了些許奶香和甘甜。如果按照一定比例添加羊奶和蜂蜜，他有自信能勾兌出完美口感的“冒牌馬乳葡萄酒”。

假如楊釗做背書，那他勾兌出的葡萄酒，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御貢酒。

從今往后，被李林甫壟斷的御貢酒生意就多了楊釗這個對手，也能給長安城人制造一個假象：楊釗是朝堂上能和李林甫分庭抗禮之人。

真正的楊釗乃是七巧玲瓏心，只聽李憕的話音就猜到了這步。他沒同意也沒否定，只說了句試試看。

和這樣的人做對手，雖然挑戰重重，卻也格外興奮。

…………

勝業坊，李宅。

白如月捧著瓶瓶罐罐放在桌上，“這是棗花蜜，這是梨花蜜，還有羊奶，駱駝奶……馬乳葡萄酒又沒有馬乳，加這么多奶做什么？”

唐人喜食甘甜，此時的葡萄酒釀造工藝還不像后世一樣，可以在釀造過程中完全脫糖。高昌國出產的馬乳葡萄甜膩而有特殊的奶香，因而得名。

阿大從廚房里拿來前日還沒喝完的馬乳葡萄酒，杜炳元氣喘吁吁跑進院子，手里抱著兩個酒桶。

“拿來了……”

阿大問：“這是什么？”

“我家鄉…洛陽產的葡萄酒，好喝極了！”杜炳元不住夸贊，豎起了大拇指。

阿蠻聞到蜂蜜的香甜味，從樓上跑下，抱起蜜罐就要倒進嘴里，被白如月一把抱住。

“小祖宗，等等再吃！”

打斷了享受美食，阿蠻氣呼呼地撅起嘴。

李憕搞起了品鑒會，給每個人面前放了兩只酒杯，分別倒了馬乳葡萄酒和洛陽葡萄酒。嘗過第一輪，除了阿蠻醉酒倒在了桌上，其他人都覺得，這兩種酒區別并不大。

白如月常年和花瓣打交道，嗅覺比常人敏感許多，飲食又清淡，口腔感受更加細膩。在她的建議下，李憕只嘗試了三次，就完美復刻出了“御貢酒”。

眾人正享受著甘醇美酒，藍城閑逛著進了門。

“你們怎么大白天喝上酒了？”

“老藍來的正好！快嘗嘗我新調配出的美酒！”

藍城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還灑了半杯，“這不是馬乳葡萄酒嗎？你又弄來了？”

眾人大笑。

杜炳元喝得面色紅潤，微醺著說道：“這是李兄用我家鄉葡萄酒調制的，他說叫什么…高仿？”

“老板，給這酒起個名字吧？”

李憕得意笑道：“出了這個院子，這酒就是高昌國的馬乳葡萄酒。但在院子里，這就是科技與狠活。”

“科技與狠活？這是什么？”

“就是……算了不重要。”他給自己的杯中倒滿，對藍城說道：“老藍，你手下有沒有貨棧？”

“有個半死不活的貨棧，之前還養了支運貨的馬隊，但這兩年生意不好做，閑了很久。”

“太好了，過幾天我就讓你的馬隊運貨進長安！”

…………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在午后的朱雀大街，半城的人都在家里睡午覺，街上空曠無人。

阿大已經和勝業坊的密探安排好聯絡方式，并拿到了徐幽傳來的最新消息。

那些提前進入長安城的西域僧人總共有二十三人，分散住在長安東西兩市的附近。經過密探布控監視，這些人除了沿街派送紅布人偶之外，并無過多越界舉動，而且和慎錄司已經查明的西域暗探沒有接觸。

看來這些人是一支單獨行動的小隊，不知道他們在密謀什么。

李憕凝神，在腦海里調出那張白板。

【二十三個西域僧人是暗探】

叮！思路正確。

【西域大德也是暗探】

叮！

【西域大德是西域組織在長安的情報負責人】

叮！

李憕不過是按照編故事的想法，猜測可能出現的情況，沒想到連連猜中。

【陳非買了十幾處房產，是西域大德的情報站和安全屋】

叮！又猜對了。

既然陳非和西域大德有密切關聯，那頻繁和陳非產生資金往來的鳳女閣，八成也有些關系。

李憕從不相信巧合。

【鳳女閣的老板欒清是西域暗探】

叮！

自己的猜想不斷被證實，李憕在腦子里把這些線索匯總起來，指向一個讓他非常頭疼的答案：

西域組織在長安城里暗線眾多，陳非和欒清只是暴露在李憕面前的冰山一角。

他想想也覺得該是這樣，西域人在長安精心布局了幾十年，怎么可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

不過，任憑他們有多少條暗線，最終目標都是長安的大小官員。

此時的大唐，無論經濟科技還是軍事，都是世界一流。

想要竊取到任何一方面的機密情報，都繞不開那些掌握機密的官員。

慎錄司是漁夫，西域暗探就是水下的魚，沒可能一網打盡，只能一條一條慢慢抓。

拼的就是耐心。

眼下最要緊的是抓住那個所謂的西域大德，還有他在長安的計劃。

直覺告訴他，如此精心策劃的背后一定隱藏了一個危害極大的陰謀，否則也不會交給陳非那么多錢，讓他在長安購置多處房產。

吁！

阿大勒住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這就是鳳女閣。”

李憕探頭出去，看見混雜在一眾脂粉店中間的鳳女閣。

這間店不算很大，但門頭精巧，幌子像是上好的絲絹，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與滿街風塵味格格不入。

真是怪，地下錢莊為什么會如此張揚？

店鋪大門敞開，李憕抱著拎著一壺剛剛調配好的高仿馬乳葡萄酒進了門。一個滿臉稚嫩的小伙計靠在門邊打盹，聽到腳步聲后驚醒，睡眼惺忪地問道：“客官有何事？”

“你這小子，客人來了不招呼，竟然問我何事。”

小伙計笑著改口道：“客官請進，您是買東西還是典當？”

“我找欒老板，我叫李憕。”

就算再稚嫩，小伙計也聽說過這幾日長安城的新聞。看著面前身材高大、一身華貴的李憕，他點點頭，跑進了后院。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從后院走出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

“在下欒清，敢問客官可是李憕官人？”

欒清須發中夾雜了幾縷花白，樣貌也算端正，只是一雙細長的眼睛哀怨愁苦，說話時眉心緊蹙，眉尾如“八”字垂下。

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我是李憕，奉楊大人之命來找欒老板。”

“明白。”欒清抬起手指向后院，“李官人請，我們去內堂詳談。”

鳳女閣的柜臺上擺了些形制精美的工藝品，即便是外行也能品出珍奇的味道。

角落里有個并不起眼的銅缽，里面雜亂堆滿了玉石珠寶和金銀器物。

李憕發現，有一枚金幣埋在里面。他湊到近前，用手胡亂撥弄幾下，看清了金幣的全貌。

和陳非私宅里找到的西域金幣一模一樣。

“李官人，對這聚寶盆感興趣？”

“隨便看看。”

說著，李憕繼續往后院走，欒清卻停下了腳步。

他從銅缽里取出那枚金幣。

“李官人認識這個嗎？”

“哦？這是什么？”

“薩珊國的金幣，但在我大唐不通行。”

欒清看起來有些緊張，眼睛死死盯著李憕。

“原來是薩珊金幣，我有很多，欒掌柜要是喜歡，我下次給你帶幾個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