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憕，你是采花賊啊？大晚上帶著我到處采花……”

阿大胸前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手上還夾著幾朵剛摘下的白牡丹花。

李憕手里捧著一碗波斯店家賣的鮮酪大快朵頤。“你別這么多牢騷了，都是為了工作，又不是為了我自己。”

“咱倆這樣也太顯眼了。”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在月色下身影斜長。

“咱們把啞巴雜役住所范圍之外的牡丹花全都采光，他就只能自投羅網了。”鮮酪還剩下碗底，他遞給阿大，被推了回來。“早點抓住那個暗探，柳大人也能早些交差。”

“柳大人說過，做密探不能動情。”阿大短粗的手臂懷抱著胸前的包袱，“你要小心，別被那個白姑娘勾了魂去。”

“感情從來都是個工具，我需要用的時候就會動，不需要的時候就扔在一邊。”

李憕嘴上這么說著，阿大卻一個字也不信，對他無恥的言語嗤之以鼻。

……

第二天一早，李憕剛醒來，阿大就已經在外屋坐好了。

“李憕，你心眼真是多！剛才徐大人傳信過來，說那個啞巴雜役一大早就在抓自己的臉，都快把脖子抓爛了！”

聽完消息，李憕長舒一口氣。

自己進入慎錄司的第一樁案子總算有了眉目。

“還說什么了？”

“柳大人說，讓你火速回地宮。”

“你和杜炳元想辦法引開陳非的耳目，我現在就回去。”李憕從桌上抓起一張餅，一路小跑出了門。

慎錄司的地宮和地道在長安城地下四通八達，隨便從哪個入口進去，到達地宮也不過一刻鐘的工夫。

不知道當初什么人設計修建了這樣一個地下宮殿，功能高效得堪比現代地鐵了。

柳欽松和徐幽陰沉著臉。

照理說，案情有了重大突破，這兩人應該高興才對。

柳欽松問道：“那個啞巴雜役可以確定是西域暗探了，而且也能證明玉堂府牽連其中。你覺得，我們應該什么時候收網？”

徐幽背對著柳欽松，不停朝著李憕擠眉弄眼。

李憕瞬間就懂了。

作為慎錄司的第一號人物，柳欽松做事簡單粗暴，喜歡斬草除根。

但徐幽心思縝密，擔心抓了人，牽扯到玉堂府，會引來楊釗的報復。

兩個人在這件事上遇到了分歧。

而李憕和他們兩個人想的都不一樣。

“柳大人，我認為這個西域暗探暫時不要抓。”

“嗯？”柳欽松不解，“你怎么和老徐一樣。”

徐幽苦笑道：“現在圣人那么寵信貴妃和楊釗，你這時候說他的手下通敵，圣人會相信嗎？”

柳欽松有點火了，“是圣人讓我守護好大唐百姓！他還能出爾反爾不成？”

“我的祖宗啊！”徐幽趕忙按住柳欽松，“雖說在咱自己的地盤上，你說話也得注意些！”

“二位大人，我和你們想的都不一樣。”李憕頓了頓，“這個啞巴雜役或許有更重要的任務。”

如果只是普通的西域暗探，傳遞情報之后暴露了身份，就沒有繼續潛伏在長安的必要了。

而現在這個暗探沒有撤離長安，又是易容又是偽裝身份，說明他真正的任務還沒完成。

“要是現在把他抓了他卻不招供，我們的線索就全斷了。”

聽完李憕的分析，柳欽松和徐幽陷入了沉思。

“你說得對！”柳欽松一拍大腿，“不能抓！”

“那圣人那邊怎么交代……”徐幽發愁。

這個問題李憕早就想到了。

“我倒是有個辦法，不過需要白如月的案卷資料才能制定計劃。”

說到這，徐幽的眉頭團簇在一起，“慎錄司并沒有白如月的案卷，我已經讓人去戶部調取了，還沒有結果。”

李憕并不懷疑徐幽的能力。

慎錄司這兩位主官，柳欽松主武，徐幽主文。不管是案卷檔案，還是情報的傳遞流程設置，徐幽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他的掌管下，很難有查不到的資料。

這個白如月究竟是什么來頭？

“等一兩日應該會有消息。”

……

從地宮出來后，李憕特意選了離平康坊不遠的通道現身，緊接著又去平康坊里轉了一圈。

這樣即便有陳非的耳目發現了他的蹤跡，也不會過多懷疑。

他一路閑逛，慢悠悠地回了懷遠坊的住處，進門后發現陳非已經在屋里等候。

“陳兄，有什么急事讓你親自到訪？”

“確實有樁棘手的事請李兄出手相助。”陳非面露難色，“有人欠了玉堂府一大筆債務，但他的手下兇惡至極，我派去的人吃了虧。所以……”

“欠了你多少錢？”

“一千兩銀子。”

李憕聽得兩眼放光，要是按照陳非一開始說的，要回來的債務五五分成，那就是五百兩兩的收益。

他打聽過，長安城里說得過去的一套宅子，大概要賣到四五百兩銀子。

如果能把這筆債追回來，那就能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里安家了。

“對方什么來頭？”

“是個長安城里的富商，但是好賭成性，之前在賭坊里賭得興起就找我借了這筆錢，沒想到拖了一個月都不還。”

陳非說得懇切，好像真的遇到了麻煩。

“我一定不會讓你白忙，就按照我們說好的，要回的錢我們五五分賬！”

“把他地址告訴我！”

……

長安城東北角，勝業坊。

一入勝業坊，街邊宅院門口的守備森嚴，家丁護院不計其數。

阿大告訴李憕，住在勝業坊的人非富即貴。

“怪不得陳非的手下收不回賬。”

“會不會有詐？”

來的路上李憕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并不在乎。

“有詐也不怕，現在我就是想讓長安城黑白兩道都知道，有我李憕這么一號人物。”

按照陳非給的地址，兩人來到一處高墻深院門前。

好在門口沒有侍衛把守，敲開門后只有一位老邁的門房來開門。

“我找丘員外。”

“你是什么人？”

“故人。”

“我去通稟一聲……”門房剛要關門，李憕帶著阿大闖了進去。

門房老頭高喊了幾聲，沖出七八個手持短棍的年輕護院。

“你可知道我們丘員外背后的人是誰？”

李憕雙手環抱在胸前，橫刀夾在腋下，一副江湖浮浪子的模樣。

“是誰？”

老頭挺直腰桿，雙手作揖高舉在半空。“右相李林甫李大人！”

李憕笑了，轉頭看著阿大。“媽的，真讓陳非給耍了。”

阿大撇著嘴，不住地搖頭。以他的才智，還想不出為什么被耍，只知道又要打架了。

“阿大，下手輕點，別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