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欽松和徐幽在朱雀大街閑逛。

常年在暗無天日的地宮，兩人難得有機會出來曬曬太陽。此時的朱雀大街熱鬧非凡，光是看著百姓臉上松弛的笑意，就足以讓他們感到慰藉。

兩人忽然看到前方一陣人頭攢動，街邊圍起了人山，其中不時有人喝彩叫好。

徐幽好不容易扒開人群看了兩眼，就被眼前的畫面驚住。

有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長須道人，手里拿著一把锃光發亮的寶劍揮舞，在他四周漂浮著數十個黃紙剪成的紙人。這些紙人在風中搖擺，但又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時時操控。

道人的劍向左揮動，紙人就一溜煙飛到左邊。

道人揮劍指天，那些紙人就像聽得懂命令一樣，齊齊朝上飛去，足有三丈高。

柳欽松湊到近前，拍了拍徐幽的肩膀說道：“不過是個耍幻術把戲的，長安城里多得是。”

他看了兩眼就沒了興致，不理解徐幽怎么忽然像個貪玩的孩子，對這些小把戲產生興趣。

身旁圍觀的男女老幼看著道人的把戲，無不驚嘆，有些嗓門大的高聲叫嚷起來。

一時間，朱雀大街圍滿了人。

徐幽退出人群，眼睛死死盯著漫天的紙人說道：“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

“你在長安城見過這等幻術嗎？”

柳欽松定睛觀瞧片刻，也皺起了眉。

“確實沒有，我怎么覺得這更像是……做法事？”

“幻術無非是設計精巧，練的是手上功夫。”徐幽指了指，“你看那些紙人，這是手上的把戲嗎？”

“著實不像。”柳欽松表情凝重起來。

“不對勁，我去找人問問。”

“你擔心，這個道人和胡拉罕有關？”

“李憕說得對，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西域大德剛要進長安傳法，長安城里就冒出個幻術了得的道人，這未免太巧了。”

…………

李憕正在院子里曬太陽喝茶，溫暖的陽光像母親溫柔的手，輕撫著他每一根疲乏的神經，撫慰得他昏昏欲睡。

阿大輕手輕腳地從門外回來，站在身邊將他喚醒。

“地宮傳信了。”

李憕迷迷瞪瞪接過密信。

慎錄司密探在長安城外一百里處的驛站發現了一名西域僧人裝扮的胡人男子，極有可能是胡拉罕。

此人在三日前便到達驛站客館，但并無動身的打算，一直在客館里居住，似乎在等待進一步消息。

“欒清那邊怎么說？”

“已經派了兄弟進入鳳女閣，欒清也按照你的要求給胡拉罕傳了密信。”阿大端起水碗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井水，“但他說，胡拉罕很狡詐，肯定還要再等幾天，確認你可以被收買之后，再進長安城。”

聽著胡拉罕的消息，李憕立馬清醒起來。

之前的薩姆爾和陳非只是一道很好收拾的小菜，而接下來要面對的胡拉罕，一聽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必須打起精神，謹慎對待。

“拉斯維加斯呢？準備的怎么樣了？”

“老杜說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選個日子，開門迎客了。”

雖然對手不好對付，但他也做好了萬全準備。

“徐大人還有個口信，他在朱雀大街發現了一個身份可疑的道人。慎錄司的兄弟們先去查了，說不定還需要你出面。”

“一個道人而已，至于這么興師動眾？”李憕滿臉問號。

“這道人在朱雀大街耍一種從沒見過的幻術，據說能操縱紙人。徐大人覺得他和胡拉罕有關。”

能操縱紙人的道人？

李憕雖然沒親眼所見，只通過描述想象了一下，也覺得有些奇怪。

他從小受父親熏陶，道門中大大小小的法術都有所耳聞，從沒聽過這種法門。

或許真的是某種聞所未聞的幻術。

但徐幽的擔心又不是空穴來風。胡拉罕偽裝成西域大德來長安講經傳教，對那些沒讀過書的百姓來說，所講的經文天花亂墜，也比不上真實可見的神通。

把幻術當做神通，從而吸引信眾，之后再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邏輯似乎很合理。

“那道人在哪？”

“朱雀大街，靠近通化坊的坊門。”

“隨我去一趟。”

…………

長安城，玄都觀。

這處皇家道觀的當家人聽說徐幽來訪，連忙將他迎進了自己的單房。

“徐幽兄，有何急事？”

當家人名叫李含光，是江南道門中最負盛名的一代宗師。

他在玄都觀居住多年，和徐幽交往甚密，自然知道慎錄司的職責。

“含光兄，我就不和你客氣了，道門中可有駕馭紙人的秘法？”

“駕馭紙人？”李含光雖已年近六旬，但須發黑密，目光炯炯，“行科演法時，偶爾會用到紙人，用來傳信捷報，或是做替身。除此之外并無駕馭之法。”

“我今日在朱雀大街見一道人，僅憑手中揮舞的寶劍，就能讓數十紙人隨風飛舞，聽從號令。”

李含光有些驚訝：“還有這事？是幻術吧！”

“絕非幻術，不然也不會來找你請教。那些紙人像活人一樣，能聽懂他的指揮。”

“這就聞所未聞了。”李含光雙手揣在氅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說那道人，是什么長相？”

“三十歲上下，留著長須，但胡子有些花白。身材高大、精瘦，聽上去有些江南一帶的口音。”

“那人穿了什么？”

徐幽努力回想：“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但是腰間掛了個別致的紫銅葫蘆。我沒能近看，不知道葫蘆上的紋飾。”

李含光皺著眉頭，聲音忽然提了上來：“那人的寶劍是何種樣式？”

“有些記不清了……”

“是不是紅色劍柄？”

“是，紅色劍柄，還有個金色的護手。”

李含光驚呼一聲：“沒想到他來長安了！”

朱雀大街上引來眾人圍觀的道人，名叫陳玄通，是江南上清派的道士。

幾個月前他盜取了上清派的一件法寶。

高道司馬承禎曾用這把法劍降服了皇城里的精怪邪祟，之后送回了上清派的宗壇供奉。

“江南道門都在找他，竟讓他逃到了長安城。”

此時徐幽更覺得不對勁。

一個盜竊了師門法寶的人，竟敢如此高調地出現在長安城。

李含光取來紙筆，當即寫下一封信，打算讓驛館快騎送往江南求援，卻被徐幽攔住了。

“抓人的事交給慎錄司吧，我們是專業的。”

“陳玄通學了邪法，你們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