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一會叫醒他的時候，能不能保留他這段記憶？”

“行是行咯，怕你受不了嘛，這個人蠻兇的。”阿蠻擔心地說道。

“我心里有數，他不會傷害我。”

阿蠻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點了點頭。

李憕開門湊在阿大嘴邊說了幾句，一盞茶之后，一位美艷歌妓站在門口等候。

“你就是香寧？”

香寧點點頭，施了一禮。

回到大唐以后，李憕見過的女人里，只有白如月能稱得上傾國傾城。

面前的香寧只論眉眼，絲毫不遜于白如月，母親的粟特血統更讓她臉上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只是她身形瘦弱，嬌柔中略顯病態。臉上不施粉黛，因氣血虧虛滿臉慘白。

“上前來。”

香寧邁進門去，見李憕朝她勾勾手指，又往前走了幾步。

欒清雖然心智被阿蠻控制，但眼睛沒壞，借著屋里明閃的燈燭看清了香寧的臉。

他瞪大了眼睛，前胸隨著急促呼吸劇烈起伏。

面前的女人，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歲。”

“你是哪里人？”

香寧雙眉微蹙：“奴家只知道幼年時在西域，后來與家人失散，才到了長安。”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樣扎進了欒清心里。他現在就像是靈魂被肉體捆綁，想沖上去卻不能動，雙眼布滿的血絲都要被怒火炸裂開。

“你還記得家人的名字嗎？”

來齊月樓三年，如今被新老板喚來一陣盤問，香寧心里有些不悅。

她膽小，又聽說新老板把長安城的黑道攪得天翻地覆，嚇得她不敢不答。

“我阿爺叫賈永年，阿娘叫珊娜。”

香寧被墨棋司擄走時已經九歲，許多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李憕轉頭看向欒清，見他雙唇顫抖，涕淚滿面，眼中飽含深情。

賈永年這個名字，是欒清在西域時的化名。

欒家在長安頗有名聲，他擔心在西域遇到歹人，便一直用化名在外邦經商。

“香寧，你不用怕。”李憕笑道，“我剛接手齊月樓，隨便找姑娘們聊聊天。”

“謝謝官人。”香寧面目冰冷，道謝應承著。

李憕揮揮手，阿大帶著香寧出了房間。

“阿蠻，讓他醒過來吧。”

阿蠻口中陣陣吟誦，左手拇指掐住中指指根，翻掌點在欒清眉心。

欒清一動不動。

“不對呀，我明明讓他醒過來了。”可她再看，欒清仍呆傻地坐著，雙拳緊扣。

“你先去找阿大吧，我和他談。”李憕知道，欒清被剛剛發生的事情震驚，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阿蠻出門口，李憕隨即關上房門。

案上擺了一盞燈臺，散發出昏黃的光亮，籠罩著兩個人。

“現在沒人了，有話就和我說吧。”

欒清胸口顫抖，雙肩有規律地聳動著，隨之傳來一陣抽泣。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是不是你的大女兒？”李憕不慌不忙問道。

“一定是，她一進門我就認出了。”

“墨棋司的人把你女兒擄走，一直藏在長安城里，以此要挾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李憕解開領扣，半敞著胸襟，露出那副游俠兒的模樣。“如果墨棋司知道你把這些秘密都告訴我，你猜他們會如何對你？”

欒清不禁打了冷戰，他見識過墨棋司的手段，對待敵人陰狠毒辣，對待叛徒更是辛辣百倍。

“你是慎錄司的？”

“算你有些見識。”李憕點點頭，“如果配合我，你女兒還有活路。”

言外之意，如果不配合，那他女兒兇多吉少。欒清自然聽得懂言外之意。

“你想讓我做什么？”

“給墨棋司和胡拉罕傳信，讓他們趕快和我聯絡。等我除掉胡拉罕，把墨棋司在大唐的勢力全部拔掉，一定讓你帶著家人遠走高飛。”李憕真誠地說道。

欒清此時，除了相信李憕之外別無選擇。

他苦笑著說道：“我只希望你能保住我兩個女兒的命。”

兩人又談了一會。

坦誠相待后，李憕很欣賞欒清的頭腦。他猜測，胡拉罕很可能會親自考察李憕，確認安全后再與他聯絡。

三老會的殺手進入長安，不是行刺某些大人物，就是在長安城里搞破壞。

總之，這種級別的人員調動，陰謀一定不小。

“李都尉，你信我嗎？”欒清怯懦地問道。

李憕笑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我會派人進入鳳女閣做你的聯絡人。”

欒清點點頭，初回長安的時候，墨棋司也同樣派人安插在他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這些年他身邊明暗眼線無數，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時時刻刻罩在他頭上。

“我有很多高官貪腐的證據，如果你能拔掉墨棋司，離開長安前我會把證據交給你。”

“你地下錢莊的后臺是誰？”

“李林甫。”

…………

朱雀大街。

柳欽松剛剛面見圣人，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徐幽不緊不慢跟在身旁，不時勸他幾句。

“你早知道李林甫是什么樣的人，何必與他斗氣。”

“不光李林甫，楊釗那狗東西也敢在我頭上撒野了！”柳欽松罵道，“他們倆在圣人面前一唱一和，好像長安的亂象是慎錄司搞壞的！”

徐幽無奈說道：“現在朝廷文武官員都忌憚慎錄司，你以為那兩個狗東西會眼睜睜看著我們權勢滔天嗎？”

“他們還想干什么？”

“搞掉你，奪慎錄司的權。”

柳欽松啐了一口，“他們也配！我為大唐殫精竭慮，他們憑什么搞掉我？”

兩人經過一家書坊，門口的小伙計手上捧著一本書，見到柳欽松和徐幽后，左腳腳尖抬起，搭在右腳上點了三下。這書坊是慎錄司的情報站，此時正有消息呈給主官。

慎錄司的密探遍布全城，在徐幽的運作下效率極高，知道兩人從皇城出來，送信的武侯便提前把消息放置在沿途的情報站里。

徐幽走近書坊隨手翻了幾本書，又裝作不經意從小伙計手里接過那本藏有密信的書。

“李憕傳回消息，他已經把鳳女閣的欒清拿下了，還探聽到不少新情報。”

“快說說！”

“我們一直暗查的西域組織名叫墨棋司，陳非買下的房產是為了安置西域殺手組織三老會的刺客。”徐幽警惕地觀察四周嘈雜的人群，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即將來長安的西域大德名叫胡拉罕，是墨棋司的一個小頭目，此次來長安要有大行動。”

柳欽松的神色又緊張起來，“真是內憂外患，內有楊李狗賊，外有墨…墨棋司和三老會。”

徐幽忽然停下了腳步。

“朝廷里的人知道慎錄司是鐵板一塊，不可能從內部瓦解。要是想除掉你，只能借外人之手……”說罷，他挑眉看著柳欽松，目光深邃。

“你是說，墨棋司是那兩個狗賊找來的幫手？”他雙手背在身后，垂頭沉思，“要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徐幽嘿嘿一笑：“哪有那么容易，我們有法寶。”

“李憕？”

“短短幾天，長安黑道就被他收入囊中了，想辦法讓他混到楊釗身邊不就行了？”

柳欽松撇撇嘴，稍顯松弛地笑了笑：“說不定他哪天把楊釗也取代了。”

“說不定把你也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