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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7評論第1章 時尋的前二十四年
人生的前二十四年,
時尋一直在著力解決‘兩個問題’。
對抗‘一種情緒’。
第一個問題是報考電影學院。
16歲那年,為了把從小到大夢里看到的有趣的故事拍出來。
時尋立志成為一個導演。
而在他生活的小縣城,這是一條相當另類的路。
父母不理解。
祖宗八輩都是農民,你小子卻要當導演。
咱家有這藝術細胞?
但他太倔,攔不住。
1981年,他第一次前往戲劇學院報考,那一年三大藝術院校里面,只有中戲導演系面向社會招生。
他沒有考上。
考核的幾門課程里,
除了‘命題作文’,電影分析、美術、電影理論通通一塌糊涂。
他沒有氣餒。
認識到不足之后,回了老家,也不拖累父母。
他是水利學校畢業,中專學歷,畢業之后順理成章分配進了個自來水廠,后續用自己掙的錢,經人介紹報了個老先生的美術班。
白天上班,晚上去學畫畫。
每周末,坐汽車去省會城市的圖書館借電影理論的書,帶回家讀。
無比關注新電影的信息,凡有電影新出,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去看,配著最新的電影雜志解析。
如此,一年,他去了上戲報考。
這一年,只有上戲導演系要人。
考核科目大差不差。
而這一次,
時尋依舊落榜了。
盡管比上次有很大進步。
但比起那些名門出身,
自小就接受藝術熏陶,或進行相關培養的同齡人來說,還要差上不少。
他依舊沒有氣餒,正視差距,繼續努力,加倍努力。
第三年,落榜。
第四年,落榜。
直到第五年,才有了轉機。
這一年,北京電影導演系面向社會招收85級導演系。
由于78級凱子哥那一屆作品嶄露頭角的影響。
北電導演系招生方向,開始十分重視‘美術功底’以及‘命題作文’這兩塊。
而這恰恰是時尋優勢的地方。
他在繪畫上,天賦不錯。
或許是從小夢里的那些電影電視的熏陶,
他的審美也十分不錯。
或許,有老天的眷顧。
這一次,他成功殺進了那十五名幸運兒當中。
這一年,他二十二歲。
考進電影學院之后,經過專業的了解。
他充分認知到,拍電影有多難。
不光是技術上,更多的還有體制和錢的問題。
‘優秀’如凱子哥他們那一批,基本也都要在國營制片廠熬上兩年,才有資格獨立執導電影。
更別提他們這些在校生。
哪怕是短片,也很困難。
這會兒還是膠片電影時代。
人均月工資幾十塊,最便宜的一盤能拍十分鐘的16mm膠片都要850塊。
一部短片,各方面費用,沒個幾千塊想都別想。
長片,那就得奔十萬去了。
比如,吟詩小達人的黃土地,成本三十萬。
田壯壯的紅象,成本十幾萬。
時尋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為什么要進電影學院——把那些有趣的東西,拍出來。
當然,他也可以好好學習,等畢業。
畢業分配,熬上幾年,到三十歲或者更大,獨立執導上電影。
但,他不想浪費光陰。
他不記得哪本書說過,
電影歸根究底是一門實踐的藝術。
他深以為然。
他想在實踐感受拍攝環境中學習。
那就得有錢。
這會兒,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投資他拍片。
八十年代,學生也只有畢業拍畢業短片的時候,學校才會酌情的贊助一點,還要視優秀程度。
學校的青年電影制片廠倒是每年都有些預算,但那主要投資在校老師們。
但如今導演系的一些老師們,教職之外,本就是有豐富拍片經驗的導演。
時尋只有自己想辦法。
而他的辦法就是兼職。
導演系賺錢的工作不少,
掌握相機、攝影機,放在外面,這會兒也屬于高端人才。
他們可以去照相館兼職。
去幫人拍海報,拍廣告,拍婚紗照。
還可以幫忙寫劇本,老師都有門路幫忙介紹,只要你水準夠。
得益于從小習慣性的記錄夢里的電影電視,時尋文筆打磨的很不錯。
雖不到出書的水準,但勝在情緒飽滿,想象力豐富,自然屬于水準夠的那一類。
這會兒電視劇很火熱,他主要也是寫電視劇劇本,寫一集電視劇。
因為新人加槍手的關系,一開始價格不高,一集也就能有個幾十塊。
但勝在活多。
而且,隨著時尋寫的時間久了,量大活好,價格也在漲。
他整整努力了兩年。
犧牲了所有業余時間。
兩年后,他終于攢夠了一筆錢,加上之前在老家打工的一些積蓄,錢不多,七千塊。
他迫不及待的宣布,他要拍一部短片,聯絡同學幫忙。
但,老師、同學們都不是很理解。
就如他數年前考學時一樣,老師同學們都和當初的父母一樣,瘋狂地勸他。
這是一種并不看好的情緒!
也正常。
這年頭,很多長片都賠錢。
更別說學生短片。
在很多人看來,作為一名導演系的學生,渴望拍片沒錯。
但不必那么急。
你才學多久?
至少跟著老師的劇組觀摩學習個幾年,充分熟悉流程后,再試也不遲吧?
“真的,老時,你再想想。”
王銳是他的室友,兩人關系不錯,一個勁的勸。
緊接著是其他的室友們,婁葉、胡雪楊、路學長、王曉率。
這些后世第六代的知名導演們,學生時期還很稚嫩。
“想了很久了,早就想清楚了。”
“再不拍,我要憋死了。”
時尋開了一個玩笑。
友人的勸是點到為止的。
反正話說了,你不聽那也沒辦法。
但老師沒那么好說服。
這幾天,導演系的許桐君老師、韓小壘老師、謝小經老師勸了他好幾次。
87年的十月三十日的下午,導演系副主任鄭棟天也將時尋叫到了辦公室。
“聽說你小子要拍短片?”
“是。”
“拍什么?”
“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禿子的故事。”
“哦,那個啊,我有點印象。”
“但你何必那么著急。”
“這年頭,沒有拿自己的錢拍的。”
“你掙倆錢,也累死累活,而且還是短片,不拿到國外獲獎,基本不可能收回成本。”
“圖啥。”
“不如等兩年,技法更純熟,拍畢業短片練手。”
“老師,我就是想實踐一下,整天學,不實際上感受一下拍電影,難受。”
時尋態度很尊重,但也堅決。
鄭棟天也有話堵他,冷哼一聲:“難受是吧,剛好明年我有組開,你去給我掛個副導演,我給你實踐。”
“其他老師那兒我也可以打招呼,多的是你實踐的機會。”
他是老師不假,但平時也是青年電影制片廠主要投資制片的幾位老師導演之一。
在第四代導演中比較有名,78年就跟謝非拍‘火狐’。
時尋只好苦笑著再度表達態度:“好吧,老師,我承認,我就是很想把這個故事拍出來。”
“想了很多年了,不拍出來,我難受。”
“也做好了賠錢的準備了,賠就賠了,我愿意的。”
“大不了再掙。”
鄭棟天也無奈。
這個學生,他其實也清楚,有才華,愛電影,優點一堆。
就是骨子里刻著個倔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
“你小子。”
“行吧,那就好好拍。”
“放心吧,老師。”時尋很有信心。
他要拍的片子,可不是一時腦熱瞎選。
技法上,原片幾乎刻在他腦子里。
他也為此打磨了很久,從兩年前確定要拍什么時候,他每天都在努力。
以他現在的水平,可以做到完美還原,不至于糟蹋了東西。
質量和成績,對一個學生導演來說剛剛好,很適合用來作為處女作,打響名氣。
而從夢里看完那部片子之后浮出的介紹字幕上的描述,片子也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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