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土墻墻皮不規則脫落，油燈搖曳的火光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其中的燈芯快要被燒干。

房間里一片死寂，窗外的月色凄冷，院子角落里的半禿樟樹上棲著幾只夜鴉。

夜鴉們歪著腦袋，不解的眼神透過窗戶，齊刷刷地盯著房間里那個倒在地板上的身影。

“嗬！嗬！”

那個身影猛地一個激靈撐起身體。

伴隨著沉重的喘氣聲響起，夜鴉被驚得嘎嘎叫著亂飛。

陳君章從刺骨冰冷的地板上猛得翻身坐直，捂著胸口直喘，眼底驚魂未定，就好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掙扎地爬上岸。

過了好一會，陳君章原本失神的瞳孔漸漸浮現恢復神采，腦海里同時浮現出種種不屬于他的記憶。

此地是大景王朝治下，明州，清溪縣。

原身是清溪縣縣衙的一名皂班衙役，自己穿越到他身上。

原身父親名叫陳義云，乃是清溪縣衙皂班的班頭。

得父“扶持”，原身才能在十六歲后在衙門皂班混成一名差役。

但僅僅過了一個月。

捕頭李泰突然帶來一個噩耗，陳義云死了，而且尸骨無存。

李泰與陳義云親如兄弟，但當原身問及陳義云的死因時，李泰卻眼神閃躲，三緘其口，只留下四十六兩銀子后匆匆離開。

四十六兩銀子，應該就是縣衙下發的撫恤。

若非李泰這層關系在，都不一定能見到這筆銀子。

父親的死，對原身的刺激很大，操辦喪事后，他不再放浪形骸，苦練武功，晝夜不歇。

他要練武，要找出父親之死的真相，要為父親報仇雪恨。

回想到這里。

陳君章腦海里浮現原身瘋狂練武，像是入了魔般的模樣。

亡羊補牢，但為時已晚……

感慨一聲，陳君章不由得輕搖腦袋，繼續消化這股冗雜的記憶。

前周暴虐無道，大景太祖起于微末，以武立道，首舉反旗，江湖大派響者云云，聚于太祖麾下，成功改天換日，登臨大寶。

以武立國，乃是大景根基。如今六百載來，各州諸縣武道蔚然成風，即使是鄉間田野的農夫，都有一招兩式粗淺的傳家武學引以為豪。

原身家傳的武學名叫《風云吐納法》，是入了品級的武學，并非馬家拳、李家刀之類莊稼漢把式能比，甚至較之縣衙下發三班差役的《一氣功》還要高明。

原身父親和原身修煉的都是《風云吐納法》，只是原身從前根本吃不了練武的苦，哪怕陳義云如何規勸都不肯修煉吐納。

直到陳義云出了意外，原身才悵然若失地撿起《風云吐納法》開始拼命修煉。

日間原身在皂班一邊當值一邊修煉，夜里回到家宅淺淺吃了一些東西就繼續修煉，一直修煉到大半夜，然后只睡一個時辰，到卯時就醒來。

有時候，還睡不到一個時辰。

最終原身積勞成疾，在這一夜練功時突然心臟驟停而亡。

“唉。”

陳君章微微嘆氣。

既無良師指點，又無丹藥輔助，全靠自己一根筋往死里練，能成才怪！

不如說，原身這么久才練出問題真是好運。

呼~

冷風從窗縫灌了進來。

陳君章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想起了老家的土房子，晚上也是這樣四處漏風。

他連忙起身拿了塊布把窗縫塞緊實。

本來還有一座縣衙分配在朱雀坊的二進院能住著，不漏風。

但陳義云一死，院子就被縣衙收回，原身只能滾回來住平安坊這座自家的破落一進小院。

這幾年，陳家多少賺了一些銀子，但不是被陳義云投入武道，就是被原身花天酒地揮霍掉，沒人想著去翻新原本的陳家小院。

畢竟，誰都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回來住。

躺在冰冷的木床上，陳君章蜷縮身體，用泛黃的被褥把自己裹緊取暖。

身體暖和一點，心卻亂成一團。

此遭穿越，自己該何去何從？

原身練武練到半夜斃命，固然有急功近利，為父報仇的因素在。

可現實因素的壓力，也迫在眉睫。

若還是這樣一介凡身，那這身皂班皂隸的皮就得被扒下去了。

縣衙胥吏的位置就像唐僧肉，可是有無數人在盯著，此前不用擔心被人擠下去，但現在后臺一倒，又無淬體境界防身，再過一些時日，原身就得因為“意外”，腦后中刀而亡。

“意外身亡”后，不出一日，他空出來的正役位置就會被增補上。

說一千道一萬，沒有武道在身，占著這個位置就是找死！

武道……在有超凡之力的大世，可是凌駕于文道之上。

大景以武立國，武道乃是通天的端莊大道，無論是捕役快手、皂隸民壯，還是位極人臣、封疆大吏，皆首重武功，次重其他。

但這條正道，太難了

君不見原身練了一個月，都未得入門。

“有了！”

“李叔……李泰從前就挺照顧自己，有父親和他的交情在，只要肯去尋他，一定能得其指點，如何武道入門。”

捕頭乃三班之首，縣衙從三班挑選武藝高強者當任，尋求李泰指點，自然比拜師武館之流要好。

原身執拗于陳義云之死，寧愿閉門造車，也不肯問李泰半句。

陳君章就沒有這個執念，他也有自知之明，不覺得自己天賦能比原身出眾。

“巡檢司抽調李泰和一眾快手上寧山，已經去了有大半個月。”

“等李泰回來，自己就去找他，先道歉，再賣慘，然后大打感情牌……”

“最好能讓李泰自己調去快班。皂班難混，那個曾受陳義云恩惠的白眼狼處處針對自己，打不過，還躲不得嗎？”

有了主意，心中的煩亂減少。

陳君章微微閉上眼睛。

忽然，一行鎏金小字浮現在黑暗中。

本來已經有了困意的陳君章一個激靈。

【提煉萬物，煉虛成果】

【空活十六載人生，聲色犬馬，無謂武道，資質蒙塵，提煉點數+1】

【一月苦修，三十個晝夜不歇，縣衙聞名，皆稱道毅力，提煉點數+1】

【當前提煉點數：2】

……

面板到賬了？！

鎏金字體讓陳君章的睡意蕩然無存，心中浮想聯翩。

提煉萬物，是什么個提煉法？

陳君章從被窩里鉆出，目光掃過房間里的物件，這些東西能提煉嗎？

面板上一一浮現對應提示信息。

【一床發黃的被褥，可提煉，消耗1點提煉點數。】

【一張瘸腿的木桌，可提煉，消耗1點提煉點數。】

【錢囊里的三十兩碎銀子，可提煉，消耗1點提煉點數。】

“一次提煉至少消耗1點提煉點數……”

“自己這十六年來總共才得到2點，不能輕易浪費。”

陳君章心底想著，而且他隱隱有種預感，這些普通的物件，就算提煉了也沒有什么大用！

“對了，武功！那本家傳的《風云吐納法》！”

陳君章靈光一閃，就要起身去找藏在床底地磚下的木盒。

就在這時，眼前面板上的鎏金字體好像檢測到了什么，忽然一閃，發生變化：

【《風云吐納法》三百六十九次吐納周天，可提煉為“破限點”，消耗1點提煉點數。】

三百六十九次吐納周天？

陳君章的動作一滯……這是什么？

誰的吐納周天，原身的嗎？

陳君章猛地望向床邊的墻壁，其上有密密麻麻無數道劃痕，以一橫四豎為一組的形式，將整面墻壁布滿。

“《風云吐納法》異常困難，原身哪怕心無旁騖的情況下，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完成一次吐納周天，有時候還會突然出差錯，導致半個時辰的努力付諸流水。”

“所以，每次成功吐納周天對于原身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會在墻壁上刻一道劃痕作為紀念，準備刻到武道入門為止。”

陳君章深吸一口氣，開始仔細數起來：

“一組為五次吐納周天，墻面總共有……七十三組，外加三道劃痕。”

七十三乘五，得三百六十五，加上三，得三百六十八。

以及原身心臟驟停之前完成的最后一次吐納周天。

正好是三百六十九次！

陳君章確信，這不可能是巧合！

“連非實際物體的東西也能提煉，難道這才是煉虛成果的真正含義？”

陳君章凝視著提煉面板的提示，微微出神：

而且，與前幾次不同，這次的信息還顯示可以提煉為“破限點”……

要嘗試提煉嗎？

這個想法在陳君章腦海中浮現的霎時間，就從問句變成了肯定句。

提煉！

自己有2點提煉點數，大不了就虧1點，必須嘗試！

【消耗1點提煉點數。】

隨著陳君章心念一動。

鎏金字體先是散成漫天群星，點點星光向中間交匯，聚于一處，變作一尊恢宏雄偉的四足熔爐，爐身雕刻真龍天鳳，其內真火騰騰。

這似乎就是面板真身，提煉萬物的大道熔爐。

緊接著，陳君章“看見”過去一個月里的三百六十九次吐納周天的經歷，化作一道流光飛進熔爐中。

下一秒，一個紫金光團從爐中飛出：

【提煉《風云吐納法》的三百六十九次吐納運功，功不唐捐！獲得吐納法破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