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檢司衙門。
李泰沒有通報,帶著陳君章長驅直入。
再次踏足巡檢司衙門,陳君章發(fā)現(xiàn)這邊當值的弓兵一樣少了很多人。
弓兵,指的并非軍伍中的弓卒,而是巡檢司下屬的兵士,不一定會彎弓搭箭。
巡檢司的弓兵主要掌巡邏、緝捕之事,與快班值事有所重疊,所以在那些常設巡檢司的大縣,巡檢一般會由縣尉兼職。
上官巡檢赴任時只帶了幾人,清溪縣巡檢司的弓兵,基本是就地從鄉(xiāng)勇和武館弟子中招募。
“全城戒嚴搜人,縣尉大人找巡檢大人要了一些人手過去。”
許是發(fā)現(xiàn)陳君章的困惑,李泰順便解釋一句。
兩人走進正堂,向巡檢拜見:
“見過巡檢大人!”
“免禮。”
上官巡檢坐在案桌后面,案桌上堆滿了攤開的卷宗,見到李泰和陳君章到來,神情有些奇怪,緊接著便注意到李泰手上的人頭。
唰——
下一秒,上官巡檢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兩人身前。
速度快到令陳君章咋舌。
他連楚慶豐的身法都能捕捉,可卻根本無法看清上官巡檢的蹤跡。
這就是內景境的冰山一角嗎?
“楚慶豐?”
上官巡檢看清人頭的樣貌,低呼一聲,視線飛速移到陳君章身上,凝聚在對方胸膛,愕然道:“陳班頭殺的?”
“卑職傍晚時被楚慶豐襲殺……”
陳君章點了點頭,將經(jīng)過娓娓道來,只是掩去了斷刃的事情。
李泰也在一旁認真聽著,眼神噙著驚詫。
之前陳君章說的時候省略了不少東西,他和上官巡檢一樣是第一次聽到詳細經(jīng)過。
難以想象……君章侄兒竟然在被觀想境先行偷襲的情況下,反手斬斷對方臂膀,追殺二十里路,將其斬殺于寧山腳下!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上官巡檢,聽完后,眸光也不由得連連泛起異彩。
在明州這樣的“望州”,淬體斬觀想,亦是少見得很,而且能做到者,無一不是有著上乘之資。
上官巡檢不由得多打量了對方幾眼。
望著毫無波瀾,連差衣都換過一身的陳君章,上官巡檢剎那間閃電般出手。
五指掌印挾著凜冽風聲按向陳君章胸膛。
陳君章不為所動,不閃不避。
太慢了。
見識過上官巡檢剛剛極快的身法,這能被自己反應過來的這一掌,就顯得尤為刻意了。
嘭!
上官巡檢一掌印在陳君章胸膛之上。
陳君章耳畔恍惚間好似響起龍吟,身體驟然一輕,胸膛處暖意襲來,纏繞在身上若有若無的陰寒感消散。
“陰鬼教的陰寒真氣侵骨蝕髓,一個不小心便會留下隱患,你尚未觀想蘊氣,光憑氣血防不住,本巡檢幫你驅了這些殘留陰寒真氣。”
上官巡檢收起玩笑,正色說道。
只是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陳君章胸膛上有一處《冥寒指》的指傷,是和楚慶豐交手過的證明。
但為何,殘留的陰寒真氣并不多?
“多謝巡檢大人!”
陳君章躬身抱拳,真切感謝。
“此外,巡檢司給楚慶豐下的通緝是九十兩銀子,陳班頭殺了楚慶豐,這筆銀子便歸你了。”
上官巡檢不再糾結,贊許地看了眼陳君章,道:“幾日不見,倒是淬體五關了,我聽李捕頭說,陳班頭的吐納法缺一幅人體神圖?”
“市面上以星宿為名的二十八圖,實則只能算是尋常品級。而上乘的人體神圖,即便是蘇氏商行也沒有,花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
“但只要入了明州武院,武院便會無條件為其提供一幅上乘神圖。”
“諸縣巡檢有向州武院‘舉英才’之責,不知陳班頭可有愿入明州武院學武?無需擔慮賤籍,一入武院,賤籍自消去。”
上官巡檢笑容自信,雖是在詢問陳君章的意愿,但仿佛已經(jīng)篤定陳君章會同意了。
李泰在一旁瘋狂給陳君章使眼色。
“卑職……”
陳君章深吸一口氣,用大學生般的清澈目光看向上官巡檢:“……不知何為武院?”
上官巡檢嘴角一抽。
他倒是忘了這點,清溪縣只是“下縣”,不設巡檢司,縣令代為“舉英才”,四年一個名額。
但即便如此,很多下縣四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個滿足武院要求的“英才”。
即,骨齡十七以下,淬體五關以上。
以至于在很多“下縣”,武院都成了縹緲難及的傳說,鮮有人知。
上官巡檢撫額,既然要把人拐去武院,自然得解釋清楚:
“我朝太祖高皇帝以武立國,為布武天下,頒布旨意,命大景諸州設立武院,擇民間‘武道英才’入院學武,名師傳道,大家解惑,全院武學秘籍任憑觀習,輔修大藥月月供給。”
“若學有所成,圣人親賜仁勇校尉,更有可能征辟入朝為官!”
上官巡檢眉角飛揚著一抹興奮,說得很是好聽。
陳君章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李泰。
若要說這個世界有誰值得相信,李泰必是其中之一。
李泰向陳君章微微點了下腦袋,確認所言非虛。
這些小動作逃不出上官巡檢的眼睛,但他也沒多說什么,遠近親疏,人之常情。
“不過,入了武院并非就一帆風順。”
上官巡檢話鋒一轉:“沉溺享樂者,武功不進反退者,歲考不過者,謀逆叛國者,墮入邪道者……武院皆會除其院籍。”
武院并非遮風擋雨的溫室,其的存在是為了選拔、培養(yǎng)能為朝廷效力的武者,其殘酷嚴格程度不亞于各大國宗的親傳選拔。
說罷,上官巡檢看向陳君章,靜等對方回答。
“巡檢大人可否給卑職些時日考慮?”
陳君章微微沉默,抱拳說道。
事關前景,他不得不慎重。
聞言,上官巡檢微微頷首,卻顯得興致闌珊:
“行,想清楚了再來。”
他擺了擺手,身形一閃回到座位上,目光重新落在案桌上:
“若無要緊事,便退下吧。還有,陳班頭近日最好莫要出城,小心再遭陰鬼教襲擊。”
“是!”
陳君章和李泰兩人應了一聲,便離開巡檢司衙門。
案桌后。
上官巡檢翻閱著清溪縣十年來的卷宗,目光幽幽。
和三年前寧山盜有關的卷宗,竟然……找不出幾份。
“滅門縣兵隊正,襲殺三班班頭。”
“爾等是在警告本官?”
……
出了巡檢司,陳君章瞥了一眼提煉面板,發(fā)現(xiàn)有鎏金色閃過。
“君章你剛和楚慶豐惡戰(zhàn)一場,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寧山盜’的事情不用擔心。”
李泰開口道,聲音帶著寒意:
“他們滅人滿門,已是惹了眾怒,今夜不僅林縣尉點了縣兵和快手在大索全城,溪南的五家武館也派出學徒在盯著。這群‘寧山盜’不過淬體境界,逃不出縣城。”
陳君章深吸一口氣,問道:“陰鬼教呢?”
“陰鬼教……是個麻煩。”李泰眼神布滿陰霾:“君章你先待在城中,有縣尊大人和巡檢大人坐鎮(zhèn),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敢進城。”
陳君章眼眸低垂。
李泰動身離開,聲音緩緩飄來:
“至于……武院之事,君章你自己定奪。”
“只是,既無宗門傳承,又無世家血脈,明州武院已是我等平民白身所能選擇的,最好去處。”
街角之后,飄來的最后一句話略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