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日高懸于碧空之上。
酷熱炙烤得田埂上的一眾佃戶汗流浹背,肩上的汗布已經完全打濕。
不知為何,今日沒有任何張家的老爺在監工。
佃戶們起初還在辛勤耕種,但無人監督,沒一會兒就全都坐到田壟上休息。
踏踏踏!
整整齊齊,幾乎同時響起的聲音回蕩在田野,宛若一記記重錘擊打在佃戶們上頭。
如有浪潮迭起般的震動使得土路上細沙顛起,震得坐在壟上的佃戶屁股發麻。
出了什么事情?!
兩側田野里的佃戶驚恐不已,齊刷刷看向聲音來源。
那條連接縣城土路的盡頭。
旌旗獵獵、長槍如林的縣兵陣列,踏步而來,金戈間流動的肅殺煞得萬物寂靜。
佃戶們大氣也不敢喘,縮著腦袋,眼睜睜看著軍陣穿過田地,往張家大院的方向過去。
眾佃戶相視一眼,紛紛看見對方眼中的震驚,自己的主家張家……難道是犯大事了!
震驚過后,眾人眼中只剩下幸災樂禍,青天大老爺終于對張家動手了。
……
七星鄉深處,毗鄰寧山腳下。
張家大院厚重的院門關得嚴嚴實實,縣兵軍陣挺進,宛若一支殺氣騰騰的箭鋒。
饒是如此,里面的張家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如同縮頭烏龜、埋頭鴕鳥。
縣兵陣前。
巡檢上官儀一馬當先,身披戰甲,英武挺拔,如炬的目光落在那堅硬的大門和連綿的院墻上。
在他之后,是張三、李四、王五,李泰以及陳君章。
在一眾內景高手中,混入了陳君章這個不是內景,勝似內景的觀想。
再之后是統率縣兵軍陣的縣尉林恒,和教頭王洪。
陳君章站在一眾大佬身旁,望了眼張三、李四、王五。
直到今日,他才知曉這三個化名很奇怪的內景高手其實并非巡檢司的人,而是屬于鎮撫司的神衣秘衛。
鎮撫司神衣秘衛,皇權化身,司掌詔獄,監察江湖與國宗,在江湖中名聲不顯,被朝廷刻意隱藏了。
但每個知情者心中,鎮撫司神衣秘衛威名赫赫,無不畏懼萬分。
大景開朝至今,十二國宗只余九家,三家國宗或沒落、或分裂、或覆滅的過程,其中無不有神衣秘衛暗中行事的身影……
陳君章初聞之時,咋舌不已。
他從李叔那里請教了很多江湖常識。
大景太祖起于微末,以武立道,首舉反旗,江湖大派響者云云。
建國之后,大景太祖便先后給十二大從龍宗門封號,世襲罔替。
這十二大宗門便被稱為國宗,寓意與國休戚,榮辱與共。
初代宗主為開國公,歷任宗主自動承襲為開國縣侯,賜山門所在方圓百里為封地,享當地食邑。
基本上等同于半個國中之國,實力雄厚得難以想象。
除了大景太祖能靠自身能力壓服十二國宗外,歷代皇帝面對這群江湖大派,如坐針氈,皆視其眼中釘、肉中刺。
大景太祖相信后人的智慧。
而后人皇帝的智慧其實很簡單。
所以大景立朝五百年后,十二國宗只剩九家。
歷代皇帝對國宗揮下的那把刀,即是鎮撫司的神衣秘衛。
……
張家大院門前。
上官儀洪亮的聲音回蕩:
“七星鄉張家,乃圣火宗余孽,勾結邪教,謀害縣官,傾吞田產,為禍鄉里,惡貫滿盈,人神共憤!”
“若有張家子弟棄暗投明,束手來降,朝廷必仁厚待之,甚是寬大從容,既往不咎。”
“若是繼續負隅頑抗,則格殺勿論!”
總而言之,張家太壞了,必須重拳出擊!
“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縣兵們山呼海嘯,人浪好似能將院墻掀翻。
等了小一會兒,仍然沒有張家弟子棄暗投明,上官儀失去耐心
“破門!”
上官儀斷喝一聲,整個人從馬背上飄起,體內真氣翻江倒海,縱橫來去,讓人聽得不真切的龍吟長嘯回蕩,目明之人,甚至還能隱約看見上官儀周身的空氣流動成龍形。
上官儀一掌拍出,龍氣洶涌,陳君章耳膜如同當初圍剿獵虎幫時震了一下。
轟隆隆——
張家大院的院門連帶著綿延數十丈的院墻轟然崩塌,整座外院曝光在外,直面兵鋒!
好剛猛的掌法!
陳君章心中已經在琢磨什么時候讓上官儀刻印下武道烙印讓自己來感悟。
“殺!”
院墻即破,縣兵魚貫而入,踏入外院。
直到這時候,裝死的張家才終于坐不住。
“放肆!”
一道強橫氣息從內院升起,冷哼之聲猶雷威浩蕩,震得只有淬體境的縣兵頭暈目眩,心中恐懼油然而生,若不是有林恒壓陣,差點引發騷亂。
“來了。”陳君章目光凝重地看向前方,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裹挾焚天熾陽真氣,宛若火流星墜落,一圈圈火環如水波擴散,眾人腳下的地面為之震顫。
張家老祖,通玄境,張清慶!
在他身后,張元宮領著組織成陣型,拿著兵器的張家子弟走了出來,神情緊張地與縣兵對峙。
“張清慶,死而不僵的老東西,你終于舍得出來受死了?”
上官儀冷眼看向前方,兩個大境界的鴻溝在他面前仿佛不存在,氣勢更是壓了張清慶一頭。
“狂妄的小子。”
張清慶冷哼一聲,沒有直接出手。
“張家鐵證如山,即使鎮海軍也保不住你們!”
上官儀高舉手中那半塊圣火令宣告。
藩鎮與國宗,世人皆道是大景兩支擎天白玉柱。
但上官儀卻覺得,什么狗屁白玉柱,藩鎮與國宗,分明兩大尾大不掉的病灶!
“哦,上官家的小子這么看不起鎮海軍?”
雙方對峙的中間空地,穿著文士儒服的修長身影靜靜佇立,臉上掛著笑容,像頭成精的老狐貍。
若不是突然開口說話,只怕沒人會注意到他。
鎮海軍都虞侯,杜彧!
都虞侯一職主掌藩鎮軍法,兼職情報官,當任者無不是節度使的親信武官。
可以說,杜彧代表鎮海軍節度的意志,他的態度便是鎮海軍藩鎮的態度。
“張家之事,罪證確鑿,本官已經傳訊明州。杜都督莫非真要包庇國宗余孽?”
上官儀絲毫不懼對方。
“上官巡檢莫不是看錯了,張家安分守己,與圣火宗有何干系?”
杜彧似笑非笑:“上官巡檢手上這半塊圣火令,是鎮海軍寄存在張家這里的,不問自取即為盜,還請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上官儀看了下渾身焚天熾陽真氣爆發的張清慶,又看了下睜眼說瞎話的杜彧,只覺得可笑。
他冷冷開口:
“鎮海軍若想與大景為敵,阻攔巡檢司和鎮撫司緝拿國宗余孽,大可試試。”
杜彧雙手負在身后,慢悠悠走過來,聲音淡漠:“這里只有鎮海軍與張家,哪有什么圣火宗余孽。上官巡檢不如先關心自己的安危。”
上官儀眼神逐漸危險:“杜都督,真以為本官不敢拿你?”
“本都督可是好心提醒你了。”
杜彧走到上官儀面前,不屑一笑,身形閃動,忽然消失不見。
張家人群中,一眾身披黑袍,散發森寒鬼氣的陰鬼教走了出來,鬼子和鬼女兩大內景為首。
上官儀神情更累,果然就藏在張家。
“按照約定行事吧。”
鬼女笑吟吟看向張清慶。
張清慶從懷取出宛若刀形的令牌,冷冽的殺氣流溢在令牌之上,直接丟給鬼女。
鬼女接過無常令,冰冷的面孔展露一絲笑意:“修羅令在此,有勞無常使大人!”
“好。”
一道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響起。
卻是出現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上官儀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