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章、王五、林恒、王洪幾人領著一眾縣兵,一路沿著黑溪直上,到了虎躍澗入口。
炙烤皮膚的熱浪被甩在身后,火海被黑溪阻絕在谷內,眾人才有機會停下來休整。
王五站在淌水的石頭上,眺望澗內深谷搖曳的暗紅,神情凝重:
“寧山盜寨內竟然藏著這么多火藥,若是用在攻打清溪縣上,后果不堪設想,好在已經盡數燒毀……人過留蹤,雁過留聲,這些火藥來源必留有痕跡,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寧山里。”
“寧山三縣,清溪、古松、黑風將整座寧山囊括起來,只要動員三縣神衣,徹查幾日來的貨隊運物,定能查出蛛絲馬跡。”
王五心中暗想,準備將此事以機關鳶傳信給另外二縣的神衣秘衛讓他們配合調查。
對了,還有那小子。
這門御刀術……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天一流派”那位流派主的秘傳?
上官儀私下將這門御刀術先傳給對方,就不怕被武院的“獬豸”發現?
這上官儀官行事,怎么變得如此粗糙。
連假借他人傳功都不會,傳得還是這門獨一無二的御刀術,甚至都沒有叮囑陳君章不要在入院之前暴露這門武學?
王五微微皺起眉頭,越想越不對勁。
按理來說,他沒有義務提醒陳君章和上官儀注意這點。
不向“獬豸”檢舉,就足夠給兩人情面。
但沒辦法……誰叫這位陳副巡檢很對自己胃口呢。
回去找個時間提點下他們吧。
另一邊。
在虎躍澗入口短暫逗留的時候。
幾位隊正各自點了自己手下縣兵的傷亡情況,報告給縣尉林恒。
“給犧牲和受傷的弟兄們準備好撫恤,至于賞金……也要全部送到他們家里,一兩都不能少。”
林恒聲音里散發著威嚴。
幾位眉宇間帶著淡淡悲傷的隊正連連應諾。
“休整好了,便下山吧。”
林恒揮了下袖袍,看向陳君章和王五點了點腦袋。
……
清溪縣。
隨著陳君章眾人凱旋,成功清剿寧山盜的好消息宛若一陣風傳遍全縣。
王五的存在自然瞞不住,所有人都知道縣衙出動了一尊內景高手橫掃了寧山盜。
除了王五之外,便屬陳君章獨自斬二觀想的事跡在流傳。
身為清溪縣風頭無兩的大名人,陳君章的一舉一動都能得到十足的傳播,甚至連真正帶隊的縣尉林恒都被壓了一頭。
此時此刻,這位掛在清溪縣所有人嘴邊的大英雄,和王五一同回到了巡檢司衙門。
巡檢司衙,正堂。
上官儀滿臉不可思議看向王五:“你是說師弟他在火海中斬了鄧太焱一臂,助你擊殺鄧太焱?”
即便鄧太焱只是個水貨內景,但身浴火海,氣勢更盛,已經抹平了和真正內景的差距……這種情況,觀想境別說斷內景一臂了,就算是砍斷內景一根頭發都不可能!
上官儀承認自己這位師弟非同尋常,淬體能斬觀想,但觀想境與內景境之間,可是跨了一個大境界!
簡直不可思議。
王五見上官儀一副你在開什么玩笑的表情,當即不悅了神色,哂笑一聲道:
“上官巡檢莫要裝傻充愣。你都已經私下將那門威力巨大的御刀術傳給陳副巡檢,有心算無心之下,憑借陳副巡檢的實力斬鄧太焱這種內景一臂,豈是難事?”
上官儀將這件事瞞著自己,王五表示理解,他不悅的并非這點。
而是上官儀居然不信陳副巡檢能做到斬內景一臂?
“什么鬼,什么御刀術?”
上官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緊接著想到什么,當即急了神色:
“王五你胡言亂語什么,本官從沒做這種事情。若被‘獬豸’聽去,當了真,導致師弟他入不了武院,本巡檢定要向上面參你一本!”
王五氣急而笑,事到如今,居然還在胡攪蠻纏。
他含怒道:“難道真要王某點名道姓說出來,上官巡檢私下傳授陳副巡檢,天一流派秘傳的《凨極十三式》嗎?”
《凨極十三式》……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上官儀大愣。
他習練的是《八步神龍掌》,《凨極十三式》一竅不通,怎么可能私下傳給陳師弟。
在清溪縣當場學完傳給陳師弟嗎?
“咳咳咳!”
見正堂氣氛怪異,有點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身為漩渦中心,當事之人的陳君章站了出來,連咳幾聲,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上官師兄,王五兄,事情是這樣的……”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當陳君章講述完自己如何從斷刃烙印上悟出《凨極十三式》后。
正堂里一片靜默。
上官儀嘴角抽了抽,雖然對陳君章悟性已經不足為奇,但從武道烙印上悟出武功,這……
向來輕佻的王五神情沉重,瞳孔爍動,仿佛聽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等等,斷刃?”
上官儀忽然想到某件事,喃喃低語。
他猛地看向陳君章:“師弟,你可有帶著那截斷刃,讓師兄看看!”
“好。”
陳君章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截斷刃,送到上官儀案桌前。
凝視著斷刃,上官儀翻來覆去摸索了好幾遍,長舒一口氣,一副命運如此戲劇弄人的喟然:
“沒想到,這枚斷刃竟然會落到師弟你手里。”
陳君章看著上官儀臉上的追憶,試探問道:“上官師兄,這截斷刃……的主人是?”
王五也意識事情并非自己所想那樣,臉色變得尷尬,不再出聲,只是靜靜看著。
上官儀唏噓不已,說道:
“這截斷刃,是白師弟的佩刀‘流影’的碎片,白師弟和我出自同流,但我們兩人所傳武功不同,陳師弟從刀上武道烙印中領悟的《凨極十三式》,正是白師弟所學。”
陳君章眼中驚詫,沒想到這截斷刃竟有如此來歷,想了想,試著問道:
“師兄,這位白…師兄的‘流影’為何會破碎,以至于被楚慶豐拿走碎片?”
上官儀也在奇怪,微微沉吟,猜測道:
“其實,起初來調查張家的不是我,而是白師弟……但白師弟不久后便失去音訊,武院也聯系不到他。”
上官儀眉眼間含著淡淡的傷感:
“那時候,白師弟可能已經遭遇不測,甚至歷經一場大戰,連‘流影’都因此斷裂。”
“碎片上的武道烙印非刀道天才不能領悟……但‘流影’乃是用青云金鐵鑄造,有聚靈之效,可能因此才會被楚慶豐帶走。”
白師弟身陷在清溪縣,才讓明州武院注意到這座下等小縣。
上官儀此行,借陰鬼教之勢,以巡檢司隱藏真正身份進入清溪縣,除了完成調查張家的未竟之事外,便是查清楚白師弟之死的真相。
既然楚慶豐能拿到“流影”碎片藏起來,說明“流影”破碎時他必然在場。
獵虎幫的幫眾已經招了不少口供,其軍師楚慶豐此人,從前修煉的都是江湖廣為流傳的《清風心法》,幾次出手的真氣特征有不少人目擊,無不證明這一點。
而最近幾個月,楚慶豐從未出過手,只可能是在這段時間專修陰鬼教的內功。
而有“流影”碎片的聚靈之效在,楚慶豐才能做到用幾個月轉化真氣、另修他法……
是故可以推斷,這截斷刃落入楚慶豐手中的時間要早于陰鬼教出現。
那情況就很明顯了,在陰鬼教出現之前,讓白師弟陷落在清溪縣,能做到這點的只有一家勢力。
上官儀深吸一口氣。
他早認定了兇手,這截斷刃也只不過是提供了另一層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