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觀戰的人群交頭接耳，驚嘆不已。

但能看懂這電光火石間的刀勢交鋒，只有四家武館之主。

“他真的做到了……”

鄭太皋喃喃自語，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淬體臨陣突破，刀碎觀想？

鄭太皋突然想起年輕時候，在外走南闖北，最喜歡聽的那些傳奇故事。

這些故事或脫身于古之帝君神皇的崛起之路、或取材于歷代名將的四方征戰、或是化用經天宗師的人生經歷。

故事中的主人公，也如同陳君章這般，能夠做到越境殺敵，無論是筑基斬內景，還是內景鎮外景……說書人講述時總得來上這么一段。

每當有人質疑真實性時，說書人總會板著臉，讓質疑者多翻史書，說什么這種事情比比皆是，質疑這點，不會想想自己的問題嗎……

雖然鄭太皋聽的時候覺得很爽利，但心底卻是不怎么信的。

大家都是兩只手兩條腿，憑什么我比多苦修十年還會輸給你？

直到今日，鄭太皋見到了陳君章。

方知那些說書人口中的江湖傳奇，也是有跡可循。

世上真有這么一種人，做得到越境取勝！

對了，說書人口中一般將他們稱作……

鄭太皋轉了下腦子，終于從記憶深處挖掘出那個詞語——“潛龍”。

可惜這條“潛龍”被公門先挖走了。

鄭太皋嘆了一聲，幻想自己慧眼如炬，早就將陳君章收至門下該有多好。

“……”

鄭太皋回過神來，看著周圍同樣陷入沉思的三人，找出劉千山，揶揄一聲：“怎么，劉刀仔，都是練刀的，可有所得？”

“有！”劉千山抬起腦袋，眼神發亮：“觀‘滄浪刀’和陳班頭此戰，我好似悟到了刀勢的雛形，不消十年，定能悟勢！”

鄭太皋表情一黑。

就在這時，周漣漪亦是開口：“觀想原是如此……沒想到在淬體五關蹉跎十年，居然還有機會一窺觀想風光，我有把握蘊氣了。”

鄭太皋臉色又是一愣，旋即看向李開：“老李，你不會也悟出什么吧？”

李開呵呵一笑：

“那倒沒有。不過陳班頭此前碌碌無為十六年，一朝頓悟，連破淬體五關，觀想蘊氣。或許……十四鄉中還有不少陳班頭這樣的少年璞玉？”

“李某此番回去，豁出去這身老骨頭，再收五十名親傳學徒！若是其中能再出一位陳班頭，我頑石武館也能跟著飛黃騰達！”

一個悟勢，一個觀想，一個立下大宏愿。

鄭太皋咋舌，有點不理解三位老友。

見了陳班頭與“滄浪刀”此戰。

鄭太皋心底只萌生一個念頭。

回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好活著。

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時代，他們這些老骨頭摻和什么勁？

邀戰落幕。

也沒接著待下去的理由，四大武館館主簡單寒暄幾句，各抱心思回去縣城。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北岸三駕馬車。

其中載著公門三人的馬車，隨著陳君章一同離去，返回縣城。

而另外兩駕馬車則暫時還留在原地。

懸掛蘇氏商行旗幟的馬車里，蘇錦綺眼神中異彩連連，將那道一刀碎滄浪的身影深深印刻在腦海里，久久難忘。

“小姐？小姐？”

駕車的蘇掌柜輕喊了幾聲。

蘇錦綺恍然回神，雙頰飛速閃過兩抹殷紅，將身子從窗邊收了回來，腦子迷迷朧朧，隨口應了聲：“嗯。”

蘇掌柜有些奇怪，但沒有深究，道：

“蘇當家此前吩咐過，陳班頭若是觀想蘊氣了，應當第一時間稟報。”

車廂內，蘇錦綺拍了拍臊紅的雙臉，輕咬嘴唇，暗罵自己不知羞。

當蘇掌柜的聲音落下，蘇錦綺已經恢復平常的神色，輕啟櫻唇：“臨陣突破，一擊破勢碎刀，堂兄知道后應該要開心得笑過去吧，還真讓他押中寶了。”

“快回去吧，別讓堂兄等急。而且陳班頭突破了觀想蘊氣，很需要兩份上品化氣丹呢。”

“是！”

蘇掌柜點了點頭，架起馬車向城中而去。

與此同時。

三駕馬車中，另一駕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靜的馬車也悄無聲息地離開，方向卻是往城郊而去。

馬車車廂里。

前夜提醒陳君章小心“滄浪刀”的張家大公子，張元宮端坐在其中，面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馬車一路遠行，直至沒入青山綠水間。

人群逐漸散去。

最終只剩下“滄浪刀”江平，獨自一人跪坐清溪旁。

江平望著破碎的滄浪刀，難掩悲切。

若是那日不怯弱，自己還會躲在這下縣之地蹉跎人生，以至被初入觀想的家伙破了刀勢嗎？

我好恨。

江平滿眼哀色，將目光從碎刀上收回，把這把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刀丟在這里，踉踉蹌蹌地走回去。

……

正辰時，剛在白沙洲碎了滄浪刀。

辰正一刻，就已經趕回皂班班房。

一來一回就用了一刻鐘，毫不拖泥帶水。

就連陳君章都不禁感慨，自己還真是一個恪盡職守，從不翹班的好班頭。

“刀鎮觀想！大人威武！”

“……”

“……”

一回到班房，在副班頭劉豪的帶領下，幾個望眼欲穿的皂隸就跟著排練好似地齊聲高呼。

其氣勢甚至比正堂喝道時還要充足，就差拿出水火棍敲堂喊威武。

這群人甚至連詢問結果都沒有。

不過自家班頭全須全尾，神清氣爽地回來，誰勝誰負，不是顯而易見嗎？

“行了行了。”

陳君章擺了擺手，讓他們安靜一下，動靜鬧得這么大，別驚擾到了內院的縣尊大人。

“小小‘滄浪刀’已被本班頭拿下，快回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到時候捕頭大人瞧見，可別怪本班頭不幫你們說話。”

陳君章端起一杯早有人倒好放涼的茶水，抿了一口，開始趕人。

“是！班頭。”

被零時拉來坐了一刻鐘班的劉豪抱了抱拳，正要離開，突然驚覺陳君章此時神光內斂，一身皂衣衣擺袖口處淡淡漂浮，似乎被無形氣體托著。

見多識廣的劉豪大吃一驚：“班……班頭觀想蘊氣了？”

眾皂隸俱是面露震驚。

“今早時順帶突破。”

陳君章淡淡說著，好像觀想蘊氣如同喝水般簡單。

幾名皂隸一聽，更是不知道如何回話。

“恭喜班頭！”

劉豪深吸一口氣，忽然想到什么，拱手道：“秦正那廝待在牢房正等著砍頭，想必在臨死前，聽到班頭觀想蘊氣的消息，他一定會很開心。”

聞言，陳君章神色詭異地看了眼劉豪。

臥槽，殺人還要誅心。

“那就……把這一好消息告知秦前班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