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呀，快來人呀。”一個梳著雙掛頭的小丫鬟在于府長長的回廊上奔走，差點便和老太太房里的柳媽媽撞個滿懷。

“做什么，這是做什么？”柳媽媽旁邊的婆子早越上前來攔住，一把便推搡在地。

“快…”看這丫頭頓在地上，還要喊，那婆子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你是哪個房里的，不知道老太太千秋？竟在這里吵嚷。”柳媽媽厲聲問。

“我，我是二小姐房里的，媽媽，媽媽快去看看，遲了就來不及了。”小丫頭拼命搖頭擺脫婆子一雙大手的桎梏，嗆咳起來。

“來不及，什么來不及？”聽得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頭，柳媽媽的眼睛已經倏然睜大，有了不好的預感，只還強撐著，盼這位小姐，沒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二小姐，二小姐上了吊了。”小丫頭抖抖索索，語不成調。

正在此時，身后一陣歡聲笑語傳來，其中一個，正是府里大太太的聲音。

“諸位太太腳下慢些，隴華寺移回的三棵紅梅，便在前頭了。”

柳媽媽目光一閃，已是有了計較，立時命兩個婆子架起地上的小丫鬟，躲去回廊旁的月洞門外。

“把她的嘴給我捂死。”柳媽媽輕聲說了一句，便不再言，幾個婆子、媳婦子也都靜聲屏氣，不發一語。

待得一行人過了，柳媽媽方松一口氣，再看那小丫頭，已被捂得閉過了氣。

今日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大太太這個長房當家媳婦，自然要做第一得力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照顧好諸位來賀壽的太太不說，也沒錯過回廊前那一閃而過的幾抹影子。

眼見得御賜的紅梅就在眼前了，眾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她這才招手，大丫鬟玉蓉上前輕聲道：“剛才是老太太身邊的柳媽媽，奴婢遣人去問過了，她說沒有大事，待太太忙完了，定親來回稟。”

大太太微微頷首，又打起精神，走上前去與太太們應酬交際不提。

錦華院，三日壽筵下來，大太太已是有些疲憊不堪了，抿過兩口參茶緩緩神，輕輕提了提身上搭著的玉蠶絲被，緩緩擺手：“就別再念了，我都聽出耳油來，只揀那要緊的幾樣說說便是。”

齊媽媽立時答：“是。”又偷偷咽了一口唾沫，她也已是念得口干舌燥。

倒把大太太逗得笑起來：“老都老了，還做這精怪模樣，賞她一盞茶吧。”

齊媽媽喏喏稱謝，自有小丫鬟下去端茶不提。

一時說畢，齊媽媽看大太太微瞇雙眼，也不打斷，自站在下頭守著燭火。

好半天，大太太才睜開眼來，目光落在齊媽媽仍端正站著的身影，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揮了揮手。

眼看著齊媽媽退下，王蓉上前換了一盞熱茶，向大太太稟道：“老太太房里的柳媽媽已來候了一會兒，見太太這里忙著，奴婢便請她去耳房等著了。

聽著就不像是什么好事，大太太端肅神情：“請來吧。”

柳媽媽快步進來，端正向大太太行過一禮后，大太太便賞了座，柳媽媽再四遜謝后，仍斜倚著身子，坐在了大太太的腳踏上。

大太太抬頭看她，又向房內掃了一眼，柳媽媽見眾人都退了下去，待走在最后的玉蓉闔上室門后，方道，“太太，今兒是這么個事…”

鶴壽堂，大太太聽了柳媽媽的回稟，便徑直來了這里，老太太果然也還沒睡。

“這么說來，泰寧候、永定伯幾家的禮是輕了，汝南王、齊尚書幾家又是重了。”老太太聽了大太太的話，犯起沉吟來。

“媳婦也是這么覺著，尤其汝南王送來那株墨玉樹，據說一整塊墨玉雕成，兩尺多高，仿著老太太素來喜歡的紅梅花型，上頭鑲嵌的梅花都是紅寶做的，花蕊又是純金…”

老太太聽到這里，“嘶”的一聲，像是牙痛。

大太太停下話頭，期盼的看著老人家，希望她能指點迷津，方便自己日后出門行走，好把得穩弦。

“聽說亦容那里，今天不太妥當。”誰料老太太竟又轉了話題。

“是了，柳媽媽親自去照料了，”說到這里，大太太看了柳媽媽一眼，“說是，說是亦容，又鬧著…那樁事。”

老太太笑了：“哪樁？嫁去守牌位？照我看這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一個嬌滴滴的小姐，鬧得出多大動靜。倒是這府里的下人，你該管管了。”

大太太面皮一緊。

“亦容那處，那許多人，一個小丫頭，是怎么咋咋呼呼跑到園子里來報信，四處看門的婆子，都是死人不成？”

“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連個院子都把不住？我仿佛記得那個一等的是叫玉樓，還是從你房里專門指過去的妥當人。”

三言兩語，大太太額角沁了汗，剛因壽筵得來了幾許風光，似乎都要磨盡。

“亦容爹娘不在身旁，你更要精心教養，你是個第一妥當的人，她怎么就學不到你兩分，想來總是你覺得隔了房，便隔著一層，不好虎著臉說重話吧。”

這話更重，大太太連忙辯白，“媳婦怎敢，對待亦容總與亦柔、亦萱是一同的，絕不藏私。”

“那天津是什么好地方，”老太太倪她一眼，“你當老二成年當月的在那里守著，是為了什么，就不說其他交情，難道他哥哥一個首輔，還給他謀不到一個京官不成？”

“灰的黑的，當弟弟的都擔了，當哥哥的，因此有了本錢，才能站得穩來，說得起硬話。這個道理，我不說，你難道不懂？你以為四時八令，年終歲末，那一車一車拉進府里來的，是什么？這些話，我不說個透亮，難道你不懂？”老太太說著，似乎怒起來，咳了兩聲。

大太太不敢說話了。

“你看著現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需知這是要幾代人行的遠路，又是一家一族共同的榮光，誰也別嫌著誰。”

“媳婦怎敢。”大太太終是坐不住了，已是立起身來聽訓。幸而柳媽媽見機早帶著仆婦們下去了，不然她這個當家太太，臉往哪里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