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脆皮鴨是道很費功夫的菜，鴨子要提前腌、要制熟、要切盤、要皮肉分離，而后再夾糯米來蒸，蒸熟了再炸。林林總總，要費上幾個時辰，若是午膳要上，小丫頭看看天色，行了禮便加快腳步往小廚房跑。

閭媽媽一個人慢慢走著，路上不時有人向她行禮，她亦頷首致意。眼看進了主院，左右無人，她緩緩往正屋踱步而去。

陽光下，正屋前的石子路一如從前灰調雅致，閭媽媽仔細的看了又看，就像那上面有自己從未發現過的花紋，而后又將自己掉落在上的帕子揀拾起來，這才進正房向馬氏回話。

不過幾日，亦容再到馬氏到問安，回來時便叫婧玲等人收拾房舍，說是一會兒閭媽媽要送人過來。

屋舍是預留好的，日常也打掃著，不過是將鋪墊之物拿進去擺起來罷了。婧玲命雪蓮帶著甘棠等人先做起來，自己想想，取了一盞清心茶進去。

也是婧玲這樣近身伺候的人看得出小姐臉色不好，她先吩咐其他人下去忙，這才將茶遞上去。

亦容接過，卻沒有喝，信手擱在一旁的案幾上，手略有些重，瓷蓋發出一聲輕脆的敲擊，唬了婧玲一跳，幸好沒碎。

“一會兒是張媽媽來，你帶著她們去迎一迎，再送到我這里來。”

婧玲眼珠一轉，這才明白小姐為何不高興，畢竟起初她們商議了選中的是馮媽媽，也已有一些試探來往，雙方有些相得，不知主院那邊如何又選中張媽媽。

小姐畢竟深受太太寵愛，竟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得住了，婧玲不禁多心，想起其他事情來。

亦容從自己的思緒里出來，一眼看見眼前的丫頭，雖面色有些陰沉，仍低聲道：“先不要著急，看看再說吧，若是她不好，我自有法子。”

婧玲按下心事，想著小姐回來已有一會兒，主院那邊的人怕是要過來了，便請示先退下去院門外迎接。

亦容雖然生氣，此時卻更明白要低頭的道理，揮揮手讓她去料理。

果然，婧玲領著人在清芷榭外的甬道上不過略站了一站，遠遠便看見閭媽媽領著人過來了，心中不禁暗暗擂鼓，想著幸好退了出來，若再說幾句，免不了就耽擱了，別的不說，頭一個閭媽媽臉上就過不去。

待幾人走攏來，婧玲方領著眾人行禮，閭媽媽大大方方受了，問道：“小姐在院子里？快去通稟一聲，太太讓我送張媽媽過來伺候。”

說著這句話，便見閭媽媽身后一個容長臉兒的婦人面上堆了笑，婧玲連忙致意，口中道：“小姐一早等著呢，媽媽隨我來吧。”

閭媽媽回頭與張媽媽對視一眼，便跟在婧玲后頭，踏進院子，往正屋行去。

一見閭媽媽，亦容便擱下手中書卷，慢慢站了起來：“媽媽來了，快坐。”

閭媽媽心中知道，這趟差事并不愉快，不過自己把人送到也就交了差，并不在意。面上仍是帶了笑，轉身將張媽媽帶過來，絮絮紹介著：“...太太看好的人，早年也是太太身邊伺候過的，后頭嫁人又在府里做了管事媽媽，最得信重，太太才指到小姐身邊來照料...”

亦容打量了張媽媽幾眼，面上含笑，也不答話。

閭媽媽將要說的說完，見亦容并不開腔搭言，便自顧自對張媽媽道：“如此我便將你送到，日后可要好好伺候小姐。”

張媽媽連忙垂頭應是。

閭媽媽便要告辭，亦容便命婧玲送出去，又拿了幾樣賞賜給她。

見她一陣風卷了出去，廊下立著的小丫頭們倒唬一跳，閭媽媽笑著搖頭罵道：“你們是自在慣了。如今這院子有了老媽媽，可要把規矩學起來，不然，仔細你們的皮。”

旁邊立著的婧玲，面上火辣辣的，這院中原來都是以她為大，這不是指著她鼻子罵嗎。只閭媽媽是太太面前的老媽媽，論起輩份恩寵，哪一頭她也不敢反駁。

窗戶外頭的話，里頭自然也聽得到，亦容笑出一聲，對下頭立著的張媽媽道：“您也聽聽，說起來您沒來時，她們幾個都在給您收拾屋子，就沒功勞也有苦勞呢。”

張媽媽臉上露出適當的窘迫來，卻也沒說轉身出去解這個圍，亦容又打量她兩眼，有些意興闌珊，揮手道：“罷了，今日我還有事，媽媽先去安置吧，改日得閑了咱們再聊。”

張媽媽恭敬應是，轉身出去了。

見她出來，閭媽媽松一口氣，這才由她領人送著出了院門。

張媽媽前腳到了清芷榭，后腳就有人報到扶風院，綠影都聽笑了：“該。”

黃穎兒面上含笑嗔她一眼：“還不給我閉緊了嘴。”

綠影忙做個握住嘴的怪樣子，逗得屋中兩個都笑了。

南媽媽正要進來回事，見眾人一片喜色問道：“這是有什么好事。”

“媽媽，”黃穎兒叫她坐下，“才剛那頭伺候的小丫鬟來報，說大爺主動給京城送信呢。我想著，畢竟是一家子，自然是親近些好。往日都是我們勸著，如今大爺自己心里繞過這個結，豈不是好，連她們聽著都高興呢。”

南媽媽聽著心中熨貼，并不再問，此事就便揭過。

晚上到主院陪馬氏用飯，跟著亦容的便不再止婧玲幾個，張媽媽也緊隨其后。

黃穎兒見了，笑著向馬氏道：“娘早該給妹妹安排個老媽媽了，她們見識廣，人緣廣，多少事我們都得她們提點著。”

“您看，媳婦身邊自有南媽媽，是不是有章法得多了。”

“還有你這樣的，”馬氏笑著點點黃穎兒，“怎么，這是嫌我沒賞她們不成。”

說著便叫閭媽媽來，給南媽媽、張媽媽都放了賞。

黃穎兒又笑：“媽媽可別忘了自己。”

馬氏故作搖頭道：“看看，你們這個奶奶是位大方的，以后你們只管把她巴結著就是了。”

“那不行，”黃穎兒起身給馬氏奉了一碗湯，“這都是太太大方，不過借我的嘴說出來罷了。太太，快干了這碗湯，原諒穎兒嘴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