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郡主更是大太太第一可心的人物，不過前頭弄巧成拙，一時提起來，有些訕訕然。

這些事皇貴妃心中自然有數，并不點破，只含笑看著她，料想她是拒絕不了。

吃一塹長一智，大太太想了一會，終是道：“如能娶到郡主，那真是我們家的福分，只是婚姻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卻無法做主，總要回去商量了我們家太夫人等，再來拜謝娘娘。”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皇貴妃也有幾分滿意，并不想眼下話趕話說定，意思到了就行。

遂轉了話題，待九皇子醒了，又抱來作耍了一會子，這才出宮去。

回到大時雍坊，大太太進了錦華院換衣裳，略歇一口氣，連甜湯都沒用，便道：“去鶴壽院。”

這樣著急，王媽媽眉頭一跳，看大太太樣子又不像壞事，心里還是上下八下擱不平，大太太看她樣子，索性低聲道：“是安兒的事。”

安少爺能有什么事，太太又從宮里回來，細一思忖，定是喜事了，王媽媽喜色上面，頓時又收住，只細心伺候著大太太往鶴壽院去不提。

待于柏巖下衙回來給老太太請安時，便正撞上這副場面。

大太太與太夫人正絮絮說著什么，太夫人頻頻點頭。

自亦容的事情過后，這種婆媳相得的畫面是很久沒見了，更兼二房離京給太夫人添多少心事，老人家很久沒笑了。

雖不知是為何，但于柏巖還是上來湊趣。

太夫人還主動留大房二人在鶴壽院用晚膳。

趁大太太跟著柳媽媽下去備膳，于柏巖問道：“今日您倒高興。”

“大太太今天來說了樁好事，”太夫人興致勃勃道，“皇貴妃要給安兒做媒，”又壓低聲音，“長寧郡主。”

“娘...”于柏巖蹙起眉頭，這里頭的彎彎繞太夫人并不是不知道，何以為這樣的事欣喜。

“若是與長寧結親，汝南王等自然就成了親戚，眼下局勢便不會再如此兇險，老二一家又何用再避回湖州。”

“說不得咱們辦得快一些，他們趁著回來吃酒，也就留下，再不提分開的話。”

太夫人顯然陷入自己設想的場景里，眼底由衷露出笑來。

“汝南王正是宗親里的第一人，咱們家正經成了皇戚，難道那楚國公等還能拿舊事說嘴不成？”

于柏巖搖頭苦笑：“娘，且不說咱們與呂家早有默契，就是眼下的情況，皇上也絕不會允許咱們與汝南王結親的。”

“皇九子身邊難道人還少了？”

太夫人被這話問得一怔，略思忖半晌，眼底的光漸漸便散了。

待大太太傳膳回來，太夫人已經進了內室，她左右顧盼著不知為何，于柏巖道：“老夫人乏了，先去休息了，你與我先回去吧。”

于柏巖將與太夫人講的道理又與大太太講了，錦華院的燈亮了半夜。

翌日一早，大太太稱病，內院對牌也交到了大小姐手里。這不過是個幌子，大太太手下現司幾樣事，便交王媽媽也使得，她就是氣不過。

“安兒大好的姻緣，說一千道一萬。這次連老太太都說好，他卻還是要攔，也不知怎么這么狠的心，就為了自己個的聲名前程，便不顧...”

王媽媽連忙上前，將手中湯藥遞出來:“溫度正好呢，太太快服用罷。陳太醫簽方時老奴便在一旁，他說了，您不過是略有些疲憊上火，休養幾天也就好了，只萬不可再動氣。”

大太太賭氣，索性躺下來：“這藥我也不想喝，端出去罷了。”

不一會兒，兩肋又生起痛來，只叫個小丫頭揉搓著，又遣人去偷偷報了大小姐來。

亦柔手里怕不有百十件事等著裁決，聽到錦華院傳的信，還是擱下先過來伺候母親了。

“您也是，什么大事，便像小孩子一樣，藥也不吃了。”亦柔說著話，便拿勺子將重新煎來的湯藥喂進大太太嘴里。

大太太斜簽著身子，面前隔著一張纏枝竹紋錦帕，大熱的天，頭上還戴著抹額，真是沒有病也像病來了。

“說我上火，我哪里能不上火，你哥哥...”大太太不好深說，一句囫圇帶到，總歸這府里也沒有瞞著亦柔的事，“這是長子長媳，自然是門第越高越好。”

“您真是的，”眼看大太太飲下最后一勺藥，亦柔拿出帕子來替大太太拭嘴，又捧過蜜餞盒子使大太太揀選，“這里頭的彎彎繞您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拿爹撒氣呢。這次您還和祖母一起，拿二房的事戳他的肺管子，昨晚鏡花山房的燈可是亮了一夜。”

大太太一梗，旋即又道：“他就只知道他的官聲、前程，渾不為兒女多想想。”

“沒有了這些，”亦柔的聲音淡下來，伸手將手中的紅漆蜜餞盒擱在一旁，“哪還有什么兒女前程，眼下局勢如此兇險，好不容易騰挪出一絲生機，切不可再妄動。”

“兇險？哪里兇險？”大太太一掀眉頭，千百種疑問涌上心頭。

這時候再瞞著也不合適，除了于旭的事，亦柔添添減減將各處事宜給大太太報了一聲。

孰料大太太聽了，沉默半晌，期期艾艾到：“所以，所以這不是結門貴親的好處么，總是不要結仇的好，如今別人伸來橄欖枝也不接住。”

亦柔氣結，一時也不想再責怪為何父親如此疏于與母親溝通。

“你信不過父親，總說他是為了聲名所累，難道還信不過我？”

眼前這個，大太太想著更是心中發愁，不知路在何處。又不好說出來，索性躺倒下來。

伸手將玉蠶絲被拉起來給母親蓋住，交待小丫頭關照著捶腿拭汗，又踱進院中與王媽媽交談幾句，亦柔才慢慢退了出來。

正值黃昏，園中一切朦朧在一層淡淡的金光中，微風吹過，香氣四溢。各色繡球、鳶尾、萱草等花樹開得正好，還有新植的一簇福?考，花雖小，卻因開得盛，格外引人。淡淡光暈似乎讓一切格外明顯，連花瓣上薄薄一層絨毛都能看清。天邊泛起淺紫、淡黃、深紅色的光，一兩顆星子已經亮得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