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呢，原是三個，昨日有一個略感風寒，便避了出去。”

“芮香原還想著，照民間習俗，給小少爺喂過初乳，更壯實些。無奈身子傷了元氣，還沒恢復，試了幾次未能如愿，偷偷哭了好幾場了。”柳媽媽說得也是不落忍的。

于老太太心中松一口氣，只面上不露出來，口中道：“托生在咱們這樣人家，就是福氣了，讓她趁早別再操那些閑心，好好調整身子才是正經(jīng)。”

“你去，傳我的話，讓那府醫(yī)煎幾幅麥汁給她喝，索性斷了她這念頭，就便給她再請請脈，該吃什么藥就吃什么罷，好好調理一番，這時候別坐下毛病。再命人往石家走一趟傳個信。”

待柳媽媽去了，亦柔站起身來：“祖母，您看呢？”

“搜府吧，”于老太太堅決的道，“各房各院都不要落下，你娘不在，她院子里你要關照著些。”

“嗯，我娘那里，讓王媽媽看著，二嬸那里，您看我是請她來鶴壽院還是？”

“請她來。”于老太太略一沉吟便道，“不光是她，你幾個姊妹，也都叫來，叫周婆子來問問，南院里那小戲班子調理得如何了？若是得用，就在這外頭花廳里唱兩段給我們解乏。”

一時周媽媽來了，說是小戲班子已經(jīng)排了三臺戲，可供主子們閑時取樂。

“這樣也好，”亦柔略一思忖，“祖母，這一耽擱時間也長，晚上便從山水樓叫一桌席面來嘗嘗如何？我聽說他們新請了一個杭幫菜的師傅，手藝拿捏到位得很。”

老太太點頭，見亦柔領命帶著眾人下去辦事，才輕輕搖頭嘆氣：“不是吉兆，不是吉兆啊。”

楚國公的船隊今日到京，自然官不與民爭，要到軍隊碼頭靠岸。京城最近就是通州水師碼頭，水師提督嚴邦杰親自登艦相迎。

“子然，客氣了，客氣了。”楚國公笑得開懷，心中頗為得意。這一趟出巡，既揚耀了大云朝之威，又掃蕩了沿途匪寇，還拿瓷器、絲綢換回各色寶石特產，不僅對皇帝有了交待，自己也是賺得盆滿缽滿。

嚴邦杰再四向楚國公行禮，又道：“國公遠道歸來，又將入宮面圣，邦杰不敢耽擱，略備水酒，以賀國公順利歸來！待您忙完御前事物，邦杰再備薄酒，還請國公賞光賜教。”

他把姿態(tài)放得這樣低，楚國公如何會不領受，國公府原也有不少勾當要利用軍艦從事，少不得往通州碼頭過路，嚴邦杰從來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上路的很。

接過副將托盤上的酒，楚國公連飲三杯，酒是香醇，卻無多少氣味，想來是為一會子圣上面前對答好看些的緣故。于是心中對此人更是滿意，細微處見事。

見楚國公飲完酒，岸上軍士整隊相侯，自禮部尚書以下，也排好隊列，等他登岸。

楚國公邁步在前，往浮橋行去，嚴邦杰隨側小聲道：“國公，聽說沿途您還抓獲幾個宵小之徒，這一回來不知多少大事，莫如便將這些小事交給屬下處理吧。”

聽得此句，楚國公停住腳步，目光往嚴邦杰臉上一掄：“是于柏巖叫你來說項？”

“卻不是，是屬下一個朋友，也姓于，說是跟船上那小賊有親，還呈送了諸多珍寶，標下實在無法拒絕。”嚴邦杰說著，微微笑起來。

“喔？是什么珍寶？竟讓子然動心？”楚國公語氣稍緩和了些，眼神還是冰涼。

“豪宅珠寶美妾金銀倒是其次，中間還有內蒙兩座礦石，瑩石、綠柱各一。”嚴邦杰說得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模樣，逗得楚國公有些笑影子。

“屬下豈敢欺瞞大人，稍后便將禮單呈送副將。”

“這許多物事，便換那一個小賊？”這話問得有些蹊蹺，嚴邦杰心中略一忖度，不敢怠慢，自然打蛇隨棍上，“若是大人還有搭贈，那是更好。”

“你可真是，”楚國公笑了出來，“還敢跟我討價還價，便看你面上，再送一個吧。”

浮橋幾步路走完，禮部尚書等人便迎了上來，與楚國公行禮寒暄不提。

到得晚間，于府后頭四通巷外來了一輛馬車，扔下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府中迎接的下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咬牙都接了進去。

“如何，如何了？”看著于移海快步走進來，馬氏禁不住迎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輕搖。

“莫急，莫急，都接到了，旭兒無事，只是輕微脫水，府醫(yī)診治了并無大礙，一會子那頭人少些了，我就進來接你去見他。今夜便暫讓他在外院歇息，養(yǎng)好了再進來拜見長輩吧。”

馬氏聽了心中一松，但看于移海神色仍是凝重，不禁問道：“二哥，怎么了，莫不是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燕靈，一會子還有一個人要送到你這里來，好好照管著。”

“是那個和旭兒一起送回來的女娃？是誰家的孩子？”馬氏心生疑惑。

于移海苦笑搖頭：“眼下如何說得那樣清楚，但接進來時，那女娃昏迷著，府醫(yī)給旭兒看了，也給她診治過，說是，說是懷有身孕。”

“旭兒說，是他的種。”說起這種事，于二哥還是有些尷尬。

馬氏一聽，未經(jīng)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珠胎暗結，這哪會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兒，不由已經(jīng)添了三分不喜。轉念一想，好在兒子平安歸來，眼下這些事也都只算是小事，過后再說，因此也未再言語。

一時命閭媽媽領著幾個婆子跟去外院，將那女子接進來。

玉茗這里領著眾丫頭將客房打掃出來，便將那小姐移了進去，又細細跟府醫(yī)學了保胎事項及藥物煎制方法，心中想著，不管二太太現(xiàn)下怎么想，這位肚子里的，總是于府的子孫，由不得輕慢。

馬氏看她們料理得色色妥當，問了幾句，也就不再多管，只等外院來接去看于旭。

一時于沁進來傳話，說是老太太已先去了，馬氏聽了，快步往外院行去。

待馬氏到時，于旭仍躺在雕花大床上，于老太太執(zhí)著他手，正在絮絮說著什么，聽到有動靜，他側抬起頭來，見是親娘，不由打從心底笑出來，輕喚一聲：“娘。”

這幾日所歷種種驚懼、苦痛、懷疑，令馬氏心力交瘁，先還穩(wěn)得住，聽到這一聲輕喚，像把瘡疤揭開，心中劇痛，再忍不住，眼淚滾滾而下，口中不住道：“你說說，你說說，你這個孩子，還讓人怎么活，”又哽咽著道，“你還知道娘，還知道喚娘，莫如把我生劈幾段算了，好過這日日熬煎。”

于老太太輕輕一震，又立刻掩過，柳媽媽旋即上前扶住馬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