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見姐姐著急,心頭感念,口中輕聲念道:“不妨事的,倒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又覷無人注意,暗捏了陳氏一把,陳氏被捏一激靈,好容易忍住沒抬頭看德妃一眼。
一時扶著進了內殿,讓德妃躺下,又放下紗縵,德妃忽而蹙起眉頭:“姐姐,我要生了。”
陳氏大驚,想是摔了一跤撞動胎氣的緣故,只今日臨產,孩子也是足月了,因此并不太緊張,一邊絮絮安慰德妃,一邊又讓底下宮人去看太醫來了沒有。
德妃聽她安排后,又道:“還去向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報一聲,嬪妾怕是要生了。”
陳氏待傳話的人都走了,才小聲道:“這時急什么?待快降生了請她們來領個巧宗也不遲。”
德妃心知這是陳氏見多了內宮傾軋,怕皇后、賢妃來做手腳的緣故,只輕輕搖頭道:“姐姐以后就知道了,現下聽我的就是。”
陳氏原是個急性子,但見妹妹如此,也只能忍下心頭煩燥,抬頭一望,不禁又自言自語:“怎么不見嫂子呢。”
德妃一笑置之。
太醫趕到不多時,皇后、賢妃便一前一后親至,賢妃雖是協理后宮,氣勢卻并不輸于皇后,竟還搶先問道:“德妃如何了?”
為德妃安胎的太醫是皇上欽點的張太醫,偷偷覷皇后一眼,見并無不寧之色,方行禮回賢妃的話。
聽太醫報得雖動了胎氣,孩子卻是足月,并無大礙,只是臨生罷了,賢妃竟還頗不滿意的模樣:“如此你們照料好便是,臨產到生時辰還早得很,莫不是要我們在此枯等。”
樊氏、陳氏早出來向皇后并賢妃行禮,聽得此語,心中頗不寧靜,只不敢露出來。尤其陳氏心想,素來聽說賢妃跋扈,但平日里看著大面前還過得去,現在到了這等關鍵時候,就露出來了。樊氏心中想得卻又是另外一頭,內外相連,如今長興侯府與楚國公府是很難再如往常一般平靜了。
皇后此時方和藹向兩位夫人一笑,免了禮,又道:“二位夫人辛苦,宮苑之事,倒操勞了你們。里頭有太醫、產婆照顧,德妃又是足月,想來并無大礙,咱們索性一起等等便是,也好向皇上報喜。”
此語春風化雨,令在場眾人心頭暗服,賢妃露出不耐神色,只也不好再說,緩步跟在皇后身后于正殿安坐。
不一時一名小伙者從殿外端一碗藥進來,味道有些難聞,引得眾人一看,才見張太醫還束手立在當地,皇后又道:“太醫速去照料德妃才是,”又問,“這是什么藥?”
張太醫恭敬答道:“啟稟皇后娘娘,這是為德妃娘娘準備的溫補藥,畢竟不是自然催動的生產,微臣想著,要先補益為佳。”
皇后聽了,微微點頭。張太醫見了,便命小伙者跟著自己進了內殿,將一碗藥盡喂與德妃飲下。
抬頭四顧,皇后又問:“小明子何在,慧云呢?這樣大事,二人如何皆不在?”
“哼,這就趕著去討賞了唄。”賢妃換了個姿勢,微倚椅背,坐得舒服一些。
殿中無人答話,樊氏、陳氏對視一眼,樊氏答了一句:“啟稟皇后娘娘,多早時就不見了明公公,想是有事操勞,慧云姑姑剛才摔著了,此時正在后頭安置。”
皇后聽了,蹙起眉頭,略一思忖才道:“這如何使得,這樣大事,滿宮竟無人統籌。傳我的話,去請承恩總管來領事。”又向身邊道:“琴娟,你去內殿幫手。”
略坐了一會兒,絮絮說些閑話,已經聽得見里頭德妃輕聲呼痛的聲音,劉承恩方到了。
一進來便先滿面堆笑向皇后、賢妃行禮,又向樊氏、陳氏問安。
“劉總管,你這腳程,真是夠快的。”賢妃虛手一點,話音譏誚。
“奴才豈敢,有些小事耽擱了。”劉承恩面色恭謹不變,又向皇后行禮道:“皇上說,有皇后娘娘并諸位太太在,他就放心了,只管等著好消息便是,因此命奴才先去辦了些雜事再過來的。”
皇后聽了,笑了出來,揮揮手:“就你一張嘴最能說,來人,給他賜座。”又向劉承恩道:“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坐著聽信,跑著報信,也就是了。”
劉承恩再四遜謝過皇后賞賜,也便大馬金刀坐了下來。
賢妃卻面色紫漲,皇上點了皇后與兩位太太,并沒提她,這不是打她的臉嗎,心中深恨,她不敢恨皇上,只好又恨起劉承恩把這話當眾說出來,給自己沒臉。
內殿聲音漸漸大起來,張太醫從里頭出來,向皇后稟報:“德妃娘娘胎位正,產程順利,產婆說宮口漸開,想是很快就要生了。”
皇后聽了,笑得開懷:“你們著緊照料著,待皇子順利降生,本宮重重有賞。”
又特向張太醫道:“里頭現在有產婆,用不著你,我知道,可你醫術精湛,德妃這胎又一直是你在照顧,你在此地如當就是定心丸了。”
張太醫知情識趣,自然知道接話:“奴才謹遵慈諭。”說著便告退自去耳房候著。
見皇后如此,陳氏的心定了大半,產婆是哥哥找的,只提前了三個月通過內務府送進宮來,又打點進德妃宮里,必沒有問題。張太醫又是皇上欽點的杏林圣手,如今又有皇后吩咐,便更放心了。
遂笑著捧皇后的場:“娘娘慈悲,六宮澤被,也是天下萬民之福啊。”
皇后笑著點頭,頗為受用。
賢妃不耐煩看眾人阿諛皇后的嘴臉,想借頭痛發作離開,深想又覺不妥。協理六宮之權都是好不容易爭來的,這樣大事,都不在場,承恩太監回去稟報皇上,豈不又是一場事,遂只好原地安坐。但不開腔搭話,作疲倦樣子閉目安神。
一時間里頭各種聲響大起來,婦人產子,總是鬼門關前過,陳氏不由攥緊手中的帕子,心中默默祝禱,樊氏要穩得住些,只面色看著也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