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嵐口中與女官相涉，實則一直掛耳聽著主屋的動靜，她畢竟功夫在身，五感較常人敏銳。

先聽見二人交談，雖然聽不清是說的什么，但其中一人是男聲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直到一聲脆響，爾嵐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向女官行禮：“姑姑稍坐，奴婢去看看。”

沒等那女官示下，爾嵐已經沖了出去。

“小姐，您沒事吧？”待爾嵐推開正房的門，看到屋內是小姐坐在交椅上，一個小太監正蹲著收拾地上的碎片。

“我能有什么事，”亦柔溫婉一笑，“你也忒急了些，不過是不小心拂掉了桌上的茶杯，這位公公正幫我收拾呢。”

爾嵐聽了，打量一眼地上蹲著的太監，頗不好意思：“是奴婢孟浪了，還請小姐責罰。”

“這都是咱們做奴婢的，太過掛心主子的緣故。”這時那位女官走了過來。

爾嵐轉身又向那女官行禮：“何姑姑，婢子適才擔憂小姐，失禮了。”

何姑姑擺擺手：“并沒有什么。”

亦柔一看便知這是爾嵐投了何姑姑眼緣，暗道這妮子跟在二太太身邊，果然很學了一些眉高眼低，頗會交際應酬，在外跟人打交道時，竟比玉晴等人還要來得，故而更要坐實這個人情。

“既然何姑姑都原諒你了，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只是日后在外行走時，你可要妥當些。”亦柔不輕不重說了爾嵐兩句，便把這個人情送到了何姑姑手里。

爾嵐果然謝恩，待起來后，就感激的看著何姑姑，何姑姑也笑眼看她。

一時外頭有幾位女使分列，一人唱喏道：“公主下來了。”

眾人連忙站起身肅立。

茂山公主進來，掃亦柔一眼，亦柔連忙上去扶住公主手臂，待送到上頭正位上坐好，又接過侍女手中茶盞遞上。

公主抿了一口，她又伸手接過來擱在一旁，這才隨侍在側。

茂山公主頷首，面上卻似笑非笑：“首輔家的小姐，果然行止有度。”

亦柔略紅了臉，不過說一句“公主謬贊”，也不敢再賣弄其他，只求速離此地。

一室靜謐，又略坐了半晌，茂山公主起身出去賞花，亦柔自然跟了出去。

稍微拿眼一掃，王懷樹并未跟在隊伍后面，想是已經藏身別處。

眼看人群就在眼前，眾人已經起身迎侯公主，亦柔方換出喜色來，仿若真是投緣得了公主賞識一般。

后無別情，不過是些眉來眼去言語交詞罷了，這些亦柔都做得慣了，自然可以應付。

過了午晌，眾人便三三兩兩告退，亦柔也在其中。

到得別院門口，眼看自家馬車到了，玉晴正要伺候亦柔上車，一個宮女服色的女子匆匆過來，遞過一個玉頸瓶兒：“于大小姐，這是公主令您帶回府給兩位于家小姐賞玩的。”

亦柔雙手接過，又再謝恩。玉晴連忙上前與宮女交接，爾嵐接過瓶兒，中間只一桿荷花。

“天都擦黑了，柔丫頭還沒回來？”大太太下午興起，與王媽媽在盤庫看帳，一時回過神來，才發現都這時候了，還沒聽到亦柔的消息。

“大小姐早回來了，”玉霞捧一盞茶上來，“玉晴來鶴壽院和咱們院里報過信，說是鏡花山房叫去了。”

大太太點頭，不再言語。

鏡花山房內父女二人枯坐，面前正是那支玉頸瓶兒。

“他竟讓你帶話給我？是要向我宣戰？”事到如今，于首輔倒不像先前那么浮躁，但王懷樹的態度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瓶中那只荷花，不是什么名品，花名叫做“小舞妃”。

“女兒亦是如此，只是今日，他貿然出現在公主府，讓人有些心驚。”停一停，亦柔又道，“再有這瓶花，若是公主著意所賜，池中各色名品，斷不會找一只小舞妃來充數。”

“所以你覺得，還是他的手筆？”于柏巖面色深沉，有種風雨欲來的陰霾。

“是，”亦柔抬頭對上父親雙眼，“再加上那宮女說的話，莫非...他是在暗示，要撮弄一個于家女兒進宮去？”

于柏巖略蹙眉頭：“內事監，我還是熟悉的，劉承恩把那一畝三分地是踩得透透的，不可能王懷樹進去了，我卻不知道。”說到這里，他神色略松一點，“想來更不可能，他勢力發展到如此地步，我卻還不認識他。”

“所以爹您覺得他是故意如此做作，想讓咱們自亂陣腳？但女兒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又是怎么與茂山公主攀上關系，進了公主府的。”

“今日這宴席，處處透著有些個古怪。只是此時細想，這王懷樹不管在哪里躲著，總是進了宮了，四處八局已是在查，想來內事監很快會有消息送來。”

多少年了，未再有過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這種感覺激起于柏巖心中一絲兒狼性，倒不覺疲憊，精神更好了些。

“這次被我抓住，要跑脫就不那么容易了。”他輕聲喃喃，手指叩擊桌面，發出“篤篤”聲。

亦柔有些心顫，但想到自己一時的心軟說不得要給家里惹出天大的麻煩，也再說不出求情的話。

于柏巖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亦柔自然不再打擾，只靜靜安坐。

一時于良過來叩門，看到正是這幅景象。

“老爺，那頭傳信進來了。”

于柏巖抬頭看他，目光中有些疑惑。

“不是封簽，是來了一個人。”

“請進來吧。”于柏巖撣撣袍子，起身往書案后頭去，亦柔自起身躲去屏風后頭。

于良領一個小太監進來，看服色，是宮中初等。

“奴才請于大人安。”

待那小太監抬起頭看，于柏巖一看，不禁露出一個笑來：“這大晚上了，你干爹如何把你支使出來了？”

“啟稟大人，若不是這時候出門太過惹眼，干爹本來想自己過來的，如今只好讓我來給大人報信，還請大人擔待。”小太監說著，又行一禮。

這仿佛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柏巖蹙眉問：“怎么？”

“您說的那人，干爹找著了，如今卻并不在內事監，而在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