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早已不是黃口小兒，提一口氣掩過，便笑著道：“您這是哪里話，為家族出力，旭兒應當應分的。”

“平安回來就好，如今咱們家，算是都上岸了，架子也搭好盡夠了，行穩之余，是要思考傳承的事了。”于老太太的聲音很平靜，但卻令于旭心中一緊。

“你未回來之前，我與你爹、你大伯多次在鶴壽院論及你的安排，你有才有干，心機手段不缺，又有你大伯做靠山，倒比你的哥哥弟弟們，都適合出仕。”

“別看那幾個書讀得好，實則清高自傲，我只看每年傳來的信，聽聽跟過去的幾房人回來稟報，也就盡知道。這是好事，衡岳書院向來出的也就是這樣的種子，他們日后也就是往清流的路子上走，保一門清貴當是無虞的。”此時的于老太太不像在議論自己的孫兒，卻像在品評別人的家的孩子，有些淡淡的冷意。

“仕農工商，總還是仕在前頭，這是家里的意思，也是你爹娘的意思。今日，祖母也想聽聽，你怎么想。”老太太手中拈一朵凌宵花細看著。

于旭心中一凜，不敢輕忽，仔細思忖后方答：“孫兒在外行走多時，自然知些世間不易，但也不敢與府中兄弟相比。他們都是文脈種子，我是多有不如了。”

于老太太聽了，突發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自然不是以文出身，強要科舉出仕不是不行，但說不得會為以后埋下些麻煩，反于你不好。聽你大伯意思，若你愿意，便為你在五軍都督府尋個都尉先當著，如何？”

看于旭猶疑，于老太太又道：“也是個五品了，五軍都督集軍以外，兼備京畿防務。”

話說到這里也就盡夠了，余下的讓孩子自己去想吧，看于旭已然有些思緒，于老太太便只與他說些別個閑話。

秦柳若守著浮香院，以為于旭今日進了內院，必要來看她的，誰想左等右等，天都要擦黑了，他都還是沒來。

一時擔心他是不是挨了教訓，一時心中又有些憂忿男子薄情，為肚里孩子落淚，一時又怪自己多思多慮，總也不平靜。到了夜里，肚子就真的更痛起來。她也不敢吭聲，只一徑強忍著。

次日一早，于旭還是沒來，卻來了兩個婆子，抬進來一盆垂枝金心，說是旭少爺讓送進來的。

大朵紅花，開得正盛，喜祥待要扶秦柳若去院中賞玩，她又不去，令人納罕，只不敢多問。

這時外頭有小丫頭跑來通報說大小姐過來了，哪個下人還管秦柳若是否同意，只顧著看她是否打扮合宜，不致在亦柔面前失禮，又唬得忙忙的四處收拾。

昨日才過來，丫鬟婆子們原看這位客人是從西府來的，又被打發到浮香院了，手頭又緊，并不看在眼里，想著待得閑了慢慢理起來也就是了，好些地方還沒收拾規整。現在聽說亦柔要來，豈不暗怕，立時便四面走動收拾起來。

秦柳若看著滿院懶怠的丫鬟婆子都忙起來，只一個喜祥還顧著將她扶住，心中不禁有些悲涼，只不露出來。

這時一個著靚藍色禙子的媽媽從院門口奔進來，見著她這個樣子，從頭到腳一打量，口中一徑道：“秦小姐，您怎么還在這里，往院門口去迎一迎大小姐是正經。”

說著就上前去挽著秦柳若的手臂，又招呼喜祥：“你也來，幫襯著點，她大腹之人走得慢呢，大小姐說話間就要到了。”言語中沒半點恭敬。

秦柳若原想說自己不舒服不去，卻又不敢，便跟著來到門口，又下了臺階，迎在院門外。

說話間便見不遠處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個小姐走來，一身鵝黃色緞裙，通身只有一套玉飾并面前一塊簪字瓔珞，貴氣清透。身邊還有個老媽媽，佝僂著腰跟隨著，絮絮正在說話。

當得面前了，只見小姐身旁一個頗有氣度的丫鬟略一抬手，那婆子便止住了話頭，又見她輕啟櫻唇道：“你先回去伺候，有事再傳你過來。”

那婆子點頭哈腰的轉身走了，這里亦柔見秦柳若站在院門口，先與她見過禮，才問：“是我托大了，怎么好讓妹妹站在門口等。”

秦柳若身邊的鄭媽媽滿臉堆笑：“我們原也說讓秦小姐就在屋里歇息，只聽說大小姐要來，秦小姐非要來門口迎侯，咱們也勸不住呢。”

這樣的應酬話亦柔聽過便罷，只是一笑，又向秦柳若道聲客氣，便隨著往院里走去。

一時到了正房，四處打量一番，亦柔眼波微動，便執秦柳若的手塌上坐下。玉晴自下去拉了喜祥說話。

亦柔先道：“是我來遲了，未及迎接遠客，若有什么不周不到的，還要請你見諒。今日倒勞動你腳步，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秦柳若只是搖頭，又吶吶道：“大小姐言重了，是柳若給貴府添了麻煩。”

“并沒有什么麻煩，你只管安心住下，”亦柔答得爽利，“缺什么用什么、下頭人不好的，只管向鄭媽媽講，她是我們府里的老人了。你只放心就是。”

小丫頭送上來一盞茶，亦柔看了一眼，動也未動。

只又隨意說了幾句話，便又一陣風似的走的。

鄭媽媽不知從哪里又冒了出來，還奉上一盞姜伏龍肝湯：“秦小姐多少用些，此湯養胃和脾，又可解腹痛的。”

秦柳若已知眼前老媽媽厲害，不僅熟知于府境況，更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癥候，便信從的接過湯慢飲起來，心里想著自己也要有點打算才好，這樣的人正是得用，該好好拉攏才是。

除了官家，大太監劉承恩在這皇城里，是再沒有要讓他候著的人了，今夜，卻在露華宮外等了許久。

來來往往的宮人見了，皆恭謹行禮，但走開之后卻難免議論，什么時候賢妃娘娘面子這樣大了，也沒聽說劉總管失了勢。

好半晌，賢妃由掌事姑姑綠浣扶著款款出來上了轎，這才側頭向劉承恩道：“劉大伴，勞您久候，臨出門時，我忽然發現寶釵上的兩粒南珠脫掉了，這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