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秋。

長孫皇后鳳體抱恙，藥石罔效，太宗皇帝李世民為救愛妻，下詔遍尋天下名醫，甚至將主意打到了那些傳聞中的方外異人身上。

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飛馳，車輪滾滾，卷起一路煙塵。

秋老虎正盛，車廂內擺著冰盆，瓜果美酒一應俱全，冰涼舒爽。

陳壽坐在車廂里，卻沒有半分愜意，反而一臉死灰。

是的，他就是那個倒霉的方外異人。

此刻他只想罵娘，自己不過是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點，容顏未曾老去，就被那些愚夫愚婦傳成了神仙，如今更是被當成救命稻草，強行押送長安。

這叫什么事兒！

滿朝太醫都束手無策，他一個半吊子郎中能有什么辦法？

陳壽心里明鏡似的，此去長安，只怕是有死無生！

他悄悄掀開車簾一角，車外，近百名玄甲衛士跨坐駿馬，目光如電，殺氣騰騰。

陳壽心中最后一絲逃跑的念頭，也隨之灰飛煙滅。

“陳先生，可是有何吩咐？”

百騎司的一名校尉催馬靠近，與馬車并行，語氣客氣，臉上卻毫無表情。

陳壽搖了搖頭，心里愈發冰涼。

現在對方有多客氣，將來自己死得就有多慘。

他對大唐的歷史不甚了了，但百騎司的威名還是聽過的，這可是天子親衛，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死在這把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

念及于此，他心中又是一陣悲涼。

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郁結了半晌，陳壽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思索破局之法。

方法很簡單，治好長孫皇后。

可這談何容易？否則以李世民的雄才大略，也不至于病急亂投醫。

想起這位被譽為千古一帝的皇帝，陳壽脖頸便颼颼發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身首異處的下場。

陳壽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他隨手拿起冰鎮的葡萄，一顆顆塞進嘴里，汁水飽滿，甘甜清冽。

他一邊吃，一邊苦思對策。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刻意遺忘許久的事情。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為何數十年過去，容顏竟無半點變化】

那是一個老友臨終前，抓著他的手，驚恐又疑惑的質問。

怪物嗎……陳壽苦澀一笑，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笆前?，我是個怪物……”

他自己也記不清活了多久，只記得穿越過來，當時天下還姓楊。

他親眼見證了隋朝的崩塌，也見證了大唐的崛起。

這么多年過去，他的身體、容貌，始終停留在二十歲的模樣，從未變過，甚至連風寒都未曾得過一次。

當年在瓦崗山落草為寇，與官兵廝殺，身中數刀，血流如注，卻不過睡了一覺便恢復如初，連疤痕都未曾留下。

難道，這就是我的憑仗？陳壽心中一動，卻又迅速黯淡下去。

這個能力，似乎沒什么大用。

自己又不是三頭六臂，頭被砍了，可長不回來。

這些年為了活命，他學過武，當過兵，做過郎中，見識是漲了不少，但要說靠這點本事在太宗皇帝面前保命，無異于癡人說夢。

“怪物……變數……”

陳壽喃喃自語。

自己對大唐的歷史雖然只知大概，但對幾個關鍵人物的結局，和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還是清楚的。真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未嘗不能以此為籌碼，換取一線生機。

想到此處，陳壽心神稍定，抓起果盤大快朵頤。

先填飽肚子再說，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

“校尉，這小子也太能吃了，咱們的干糧都快被他吃光了。”一名百騎衛士低聲抱怨。

那校尉嘴角抽了抽，正想說些什么，就聽車廂里傳來聲音：“一只烤羊腿，再來一壺酒，多謝！”

“校尉……”

“去買！”校尉咬牙切齒，“從驛站再買些干糧，今夜不宿了，連夜趕路，明日午時前必須抵達長安！”

他是真的怕了，陛下賞賜的經費，大半都進了這位爺的肚子。

他堂堂天子親衛，什么時候吃過這種啞巴虧？

但一想到這位爺關系到皇后娘娘的鳳體，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不敢有絲毫怠慢。

陳壽也想開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能舒坦一天是一天。

這些年為了躲避戰亂，東躲西藏，日子過得朝不保夕，平日里難得見葷腥，如今有機會，自然要把虧欠的肚子補回來。

接過遞來的酒肉，陳壽道了聲謝，風卷殘云般一掃而空。

百騎校尉看得眼皮直跳，這可是兩天的量，你就這么一頓給解決了，不怕撐死？

陳壽拍了拍肚子，心滿意足地躺下，“味道不錯，晚飯和宵夜還按這個標準。我先睡了，無事不要打擾?！?

說完，便沉沉睡去。

校尉怔了半晌，沉聲道：“加速！”

馬車驟然提速，車身開始顛簸，陳壽不滿地探出頭：“慢點兒！”

校尉拳頭緊了緊，強笑道：“陳先生，皇后娘娘病情危急，耽擱不得?！?

說完，便不再看他，生怕自己忍不住一刀劈了過去。

……

翌日，午時。

承天門前，陳壽盡管心中有了計較，雙腿卻還是忍不住發軟，“那個……這都到飯點了，要不先吃點東西再進宮？”

“請先生即刻面圣?！卑衮T校尉冷著臉道。

“……帶路吧?！?

“先生請。”校尉叮囑道，“宮中規矩森嚴，切莫四處張望，跟著我走便是。”

“明白?！标悏埸c點頭。

馬上就要見到傳說中的天可汗李世民，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想看看這位千古一帝究竟是何等模樣，但終究還是忐忑居多。

陳壽一路胡思亂想，直到前面的人停下腳步，他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只聽校尉對著殿門躬身行禮：“百騎司校尉趙武，前來復命?！?

“吱呀——”

殿門打開，一個面白無須的內侍手持拂塵走出，嗓音尖細：“進來吧。”

“哎?！标悏凵钗豢跉?，邁著步子踏入大殿。

大殿宏偉壯麗，氣勢磅礴，陳壽卻無心欣賞，目光完全被御座上那個中年男子所吸引。

男子龍章鳳姿，天日之表，雖已近不惑之年，卻依舊英武不凡，雙目開闔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嚴。

內侍低聲提醒：“見了陛下，還不行禮？”

陳壽猛然回神，連忙學著影視劇中的樣子，躬身行禮。

“草民陳壽，拜見陛下。”

“平身?！崩钍烂駨挠掀鹕?，“你就是陳壽？聽聞你會長生不老之術？”

“回…回陛下，草民只是粗通醫理，會些調理罷了?！标悏塾仓^皮答道。

他可不敢承認，瞥見李世民面露不悅，又補充道，“不過草民曾游歷四方，偶得一些上古醫方，或對皇后娘娘的病癥有效?！?

李世民看了內侍一眼，后者會意，躬身退出了大殿。

就在此時，一個內侍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神情悲切。

“陛下，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內侍帶著哭腔道，“湯藥灌下去就吐...吐出來的都是血...太醫令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