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金吾衛的衛士見百騎司眾人殺氣騰騰而來，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長戟。

為首的將軍上前一步，攔住去路。

“尉遲大將軍，宮中禁地，不得擅闖。”

尉遲恭亮出腰牌，沉聲道：“陛下急召，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嗎？”

那將軍看了一眼腰牌，又掃了掃他身后神色各異的校尉們，終究是不敢阻攔。

“放行！”

一行人穿過宮門，直奔甘露殿。

沿途的宮女、內侍紛紛避讓，不敢直視。

甘露殿外，小德子早已候著，見他們來了，連忙上前。

“諸位大人，陛下正在殿內與趙國公議事，請稍候。”

尉遲恭點了點頭，一眾人在殿外廊下靜立。

氣氛壓抑得可怕，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張狂額角滲出細汗，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侯君集，后者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他又看向陳壽，卻見他神色自若，仿佛即將面對的不是雷霆雨露，而是家常便飯。

這家伙，當真不怕死嗎？

……

殿內。

李世民端坐御案之后，靜靜地聽著長孫無忌的哭訴。

“陛下，是臣教子無方，養出了那等孽畜！”

長孫無忌跪在地上，老淚縱橫，“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他將姿態放得極低，口口聲聲只談自己教子無方，對長孫淹的罪行卻避而不談。

“輔機，起來說話。”李世民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臣不敢！”長孫無忌叩首道，“臣愧對陛下，愧對列祖列宗，唯有以死謝罪！”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茶杯，杯蓋與杯沿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朕讓你起來。”

長孫無忌身子一顫，這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依舊低著頭，不敢直視。

“傳百騎司。”

“喏。”

小德子應了一聲，快步走出大殿，“陛下有旨，宣百騎司覲見。”

尉遲恭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率先邁步。

陳壽緊隨其后，其余眾人魚貫而入。

“臣等參見陛下！”

“平身。”

李世民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陳壽身上，“陳壽，你查的案子，可有結果了？”

“回陛下，人證物證俱在。”陳壽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卷供狀，雙手奉上。

小德子上前接過，轉呈御案。

李世民看也不看，將供狀推到長孫無忌面前。

“輔機，你也看看。”

長孫無忌身子一晃，險些沒站穩。他顫抖著手拿起供狀，只看了兩眼，便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噗通——！”

他再次跪倒在地，這一次，是真的怕了。

“陛下，臣……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李世民反問。

長孫無忌語塞，他能說什么？說自己失察？說自己被蒙蔽？

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長孫淹私販鹽鐵，資敵通國，其罪當誅。”李世民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殿內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輔機，你以為呢？”

“臣……臣附議。”長孫無忌的聲音都在發抖。

李世民笑了笑，看向陳壽，“陳壽，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來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侯君集與張狂等人，更是緊張地看著陳壽，生怕他一句話說錯，便將所有人都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陳壽上前一步，朗聲道：“回陛下，臣以為，當嚴查！”

“如何嚴查？”

“徹查！”陳壽的聲音陡然拔高，“長孫淹走私鹽鐵，數量之巨，駭人聽聞。沿途州府、關卡，竟無一人上報，若說其中沒有貓膩，臣不信！”

“此案，絕非長孫淹一人所為，其背后，必然有一張盤根錯節的大網。若不將其連根拔起，今日倒下一個長孫淹，明日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長孫無忌，“國公爺，您說是不是？”

長孫無忌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放肆！”

李世民猛地一拍御案，厲聲喝道，“區區一個校尉，也敢在此指點江山，教朕如何辦案？”

尉遲恭等人連忙跪下請罪。

陳壽卻依舊站得筆直，不卑不亢道：“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論事。”

“好一個就事論事！”李世民怒極反笑，“那你告訴朕，朕該如何徹查？將河東道上下官員一并下獄？還是將你趙國公府滿門抄斬？”

“陛下息怒。”

一直沉默的李承乾終于開口，“父皇，陳壽亦是為國分憂，言辭雖有不當，其心可嘉。”

他轉向陳壽，使了個眼色，“還不向父皇請罪？”

“臣，無罪！”

陳壽梗著脖子，一字一頓道，“私販鹽鐵，與謀逆何異？此等動搖國本之大事，若不嚴懲，何以儆效尤？何以安天下將士之心？”

“我大唐將士在前線浴血奮戰，保家衛國。后方卻有人暗中資敵，將屠刀遞到敵人手中。此事若不嚴查，將士們會寒心，天下百姓，更會寒心！”

“好！說得好！”

李世民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撫掌大笑，眼中滿是贊賞。

他走下御階，來到陳壽面前，“朕要的，就是你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

他環視眾人，朗聲道：“傳朕旨意！”

“命，百騎司飛騎尉陳壽，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徹查此案！”

“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全力配合。凡涉案之人，無論官職高低，無論親疏遠近，一律拿下，不得有誤！”

“朕給你先斬后奏之權！”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尉遲恭等人面露狂喜，他們知道，百騎司的權柄，將因此案而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長孫無忌則是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他知道，陛下這是要拿他長孫家開刀，來震懾滿朝的勛貴世家了。

陳壽心中也是一震，他沒想到李世民會玩得這么大，直接給了他先斬后奏的權力。

這柄尚方寶劍，握在手中，既是無上的權力，也是沉甸甸的責任。

“臣，領旨！”

陳壽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

“輔機。”李世民扶起長孫無忌，溫言道，“你是朕的內兄，也是朕最倚重的肱骨之臣。朕知道，此事與你無關。你且寬心，朕不會讓你難做。”

“臣……謝陛下天恩。”長孫無忌嘴上說著感謝，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他知道，經此一事，他長孫家的權勢，必將受到沉重的打擊。

“尉遲恭。”

“臣在！”

“命你即刻點齊一千玄甲銳士，隨陳壽同往河東道。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臣，遵旨！”

尉遲恭興奮得滿臉通紅。

天子親衛玄甲軍，輕易不動。一旦出動，必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仿佛已經看到，百騎司的威名，將隨著此案，傳遍整個大唐。

李世民回到御案后，目光再次落在陳壽身上。

“陳壽，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朕要看到結果。”

“臣，必不辱使命！”

“退下吧。”

“臣等告退。”

一行人躬身行禮，緩緩退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