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朕不知你在想什么？“李世民忽然冷笑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陳壽心里一驚，莫非自己剛才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卻聽李世民繼續道：“沒有路引，你連城門都出不去，就算你僥幸混出城，各州縣驛站都有你的畫像。就算你會易容改貌...”

“退一步，你僥幸搞到了假路引，順利出了關，但你會當地的方言嗎？一個口音怪異的外鄉人，想在異地悄無聲息地活下去，絕無可能！”

“更妙的是...“李世民忽然展顏一笑，“各地官吏最擅長的就是緝拿逃人。抓到逃奴，賞錢五貫；抓到逃犯，賞錢十貫。你說，那些胥吏會不會為了這筆賞錢，把整個縣城翻個底朝天？“

李世民幽幽地看著他，“再退一步，你天賦異稟，很快學會了當地方言，但你沒有戶籍，就是個流民。流民在我大唐，是不受律法保護的。你就算有錢，也買不了田地，蓋不了房屋，更別說安家落戶。盜匪最喜歡的就是你們這種流民，殺了你，搶了你的錢，官府都懶得管。”

“你想賄賂官吏辦理戶籍？更不可能。地方官吏壓榨流民不算罪，可要是為你辦了戶籍，那可是觸犯大唐律的重罪……所以，逃跑的下場，大概只有兩種。一是落草為寇，與朝廷為敵，死路一條。二是，尋個荒山野嶺躲起來，當一輩子野人！”

“就算你搶個婆娘，你的子子孫孫，也只能跟你一樣，做一輩子野人！”

李世民舒了口氣，笑問道：“所以……還跑嗎？”

“不跑了……啊不，草民從未想過逃跑。”

陳壽訕笑，他總算明白，為何自己活了這么久，卻始終只能像個難民一樣四處流竄了。

原來古代沒有戶籍，后果比后世的黑戶嚴重多了。

后世黑戶至少生存不成問題，而在這個時代，沒有戶籍，就等于沒有了人權。

看來，自己之前的想法太過天真，得從長計議了。

陳壽泛起了愁，長孫皇后的玉佩雖是保命符，卻終究治標不治本。

一個人躲在深山老林里，非得瘋了不可。

長孫皇后的病，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根治。

想長久地活下去，必須得從別處下手。

比如：展現自己的價值！

他從長孫皇后那里了解到，李世民雖然殺伐果斷，但本質上是個雄才大略的明君。

只要自己表現得足夠有用，活下來應該不成問題。

“又在發什么愣？”

陳壽收回思緒，干笑道：“草民只是不解，陛下為何要提拔我做您的貼身飛騎尉。”

“因為你背景干凈，與朝中任何勢力都無瓜葛。”李世民道，“這個理由，夠嗎？”

“呃……陛下，草民也是個流民。”

李世民撇過頭，看著窗外的繁華街景，“以后就不是了。也不必再自稱草民，當稱臣！還有，朕雖殺過人，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你無需擔驚受怕，只要忠心于朕，便可無恙。”

“是，草……臣遵旨。”

陳壽暗嘆：這回算是徹底上了賊船，想脫身，難了。

……

李世民這次倒是信守承諾，真帶著他在長安城逛了半天，期間還買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念叨著這個給長樂，那個給晉陽。

陳壽看著他慈父的模樣，大感驚奇，甚至懷疑這位皇帝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回到皇宮時，李承乾還在甘露殿批閱奏疏，已是雙目無神，一臉憔悴。

“父皇，您可算回來了，剩下的您自個兒處理吧。”李承乾揉著眉心，“兒臣乏了。”

“你乏，朕也乏。”李世民一瞪眼，“把這些帶回東宮，慢慢看。”

“……兒臣遵旨。”

李承乾無奈，只得打包奏疏，告辭離去。

陳壽見天色不早，也道：“陛下，臣先行告退。”

“等等，領了你的行頭再走。”

“是。”

陳壽點了點頭，心中對李世民的印象稍稍好了一些。

不久，小德子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赫然是一套玄色勁裝，以及一枚雕刻著猛虎的銅制虎符。

原來只是百騎司的常服，虧我還期待呢……陳壽謝過恩典，退出了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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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值房，一群太監見他換了身行頭回來，連忙圍上來大拍馬屁，恭賀陳壽高升。

那諂媚的勁兒，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百騎司的飛騎尉，說白了不就是個保鏢頭子嗎？至于嗎？

一個年長的內侍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釋道：“先生可莫要小瞧了這身玄甲和虎符，這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陳壽奇怪道：“百騎司的人不都穿這個嗎？”

見眾人奇怪地望著他，陳壽補救道：“我也是聽人說的。”

那內侍諂笑道：“百騎司數千人，能得賜虎符，著此玄甲的，不過百人。這些人，統稱為百騎，乃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可出入宮禁，直達天聽。尋常的百騎衛士，見的都是狼符。”

陳壽怔了怔，之前押送他的趙武，腰間掛的好像就是狼符。敢情這百騎司內部，等級還挺森嚴。

低頭瞧了瞧身上的玄甲，布料精良，剪裁合體，腰間的虎符更是沉甸甸的，頗有質感。

看來李世民是真打算用我了……陳壽暗暗松了口氣，既然要用，就不會輕易殺了。

腦袋又多了一重保障！

陳壽心情不錯，望著滿臉諂媚的內侍，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在下初入宮中，對許多規矩都不甚了解，還望諸位公公不吝賜教。”

他知道，這些內侍雖地位低下，卻對宮中大小事務了如指掌，消息靈通。

和他們打好關系，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些內侍也樂得巴結他，尤其是陳壽自始至終，都未曾表露過鄙夷之色，對他們平等相待，讓他們那僅存的一點自尊心大受慰藉。

當即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番長談下來，陳壽對這座皇宮，以及百騎司，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百騎司，明為北門禁軍，實為天子耳目，由大將軍直接統領，下設校尉、隊正……

——

翌日。

陳壽褪去了一身破舊布衣，換上玄色勁裝，更襯得他身材挺拔，面如冠玉，英氣不凡。

天剛蒙蒙亮，陳壽便去了立政殿。

皇子公主們正在向長孫皇后問安，見到他來，先是一怔，而后如見鬼神，一臉的驚懼與敬畏。

長孫皇后心疼兒孫，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眾皇子公主如蒙大赦，行了一禮，立即逃也似的離開了寢宮。

待他們走后，長孫皇后又讓侍奉的宮女退下，這才將目光移向陳壽。

“你這后生，倒是俊俏。”

“娘娘過獎。”陳壽有些不好意思。

長孫皇后輕輕嘆了口氣，“這身衣裳穿上，再想脫下來，可就難了。”

陳壽無言以對，沉默少頃，輕聲道：“娘娘，可以開始了。”

“嗯……開始吧。”

陳壽深吸一口氣，雙指并攏，再次施展以氣御針之術……

半個時辰后，施術完畢，陳壽疲憊起身，準備告辭離去，李世民卻來了。

“臣參見陛下。”

“嗯，免禮。”李世民匆匆擺了擺手，徑直走到榻前，“觀音婢，感覺如何？”

“好多了。”長孫皇后輕笑道，“陳壽的醫術，當真神乎其技。”

李世民回頭看了陳壽一眼，點頭道：“這身衣裳很襯你。你先回去歇息，一個時辰后，去甘露殿尋朕，朕有事交予你辦。”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