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回道：“請柬倒是不必花錢，只需在本樓累計消費滿五百貫即可。”

陳壽暗罵：“娘的，改日再來。”

轉身欲走，卻聽小廝又道：“公子若是想進去，也可買一張臨時的帖子。”

“多少錢？”

“三貫。”

陳壽痛快地付了錢，拿過一張制作精美的臨時請柬，向里走去。

小樓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四面上下兩層皆是廂房，中間留出一大片空地，搭起了一座高臺。臺上紗帳籠罩，隱約可見一個纖秀的女子端坐其中。

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卻更添了幾分神秘與美感，讓人忍不住想掀開那層面紗，一睹芳容。

女子正在撫琴，琴聲清越，如山間清泉，在眾人心間緩緩流淌。

他尋了個空位坐下，聽著曲兒，打量著四周。

樓內客人不多，不過四五十人，個個衣冠楚楚，正襟危坐，靜靜地聆聽著琴音，竟無一人喧嘩。

陳壽撓了撓頭，這跟他想的怎么不一樣？

花了三貫錢，就為了進來聽曲兒？

陳壽覺得巨虧。

雖然他嘴上說著聽曲兒，但心里也是想被這紅塵俗世污染一下的。

低頭見桌上擺放著瓜果、點心、美酒，他也不管是否煞風景，當即便吃喝起來。

右手邊的鄰桌投來不善的目光，仿佛在音樂會上，遇到了一個在你耳邊大聲跟唱的二百五。

陳壽回瞪了那人一眼，繼續吃喝，至少要把這三貫錢的本錢吃回來。

一刻鐘后，琴聲止歇。

紗帳內的女子裊裊起身，對著眾人盈盈一禮，便戴上帷帽，上了二樓。

接著，一個三十歲左右，風韻猶存的婦人走上臺，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

“諸位郎君，想成為月奴兒姑娘的入幕之賓，可要抓住機會了。競價開始！”

那婦人，也就是老鴇，笑吟吟道：“接下來，就看諸位郎君的誠意了。”

安靜的大堂立即嘈雜起來。

一人舉起手中的木牌：“我出五十貫！”

他話音剛落，另一人便道：“六十貫！”

“八十貫！”

陳壽看著桌上那塊刻著大寫數字的木牌，這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不由得啞然失笑。

這也搞拍賣？

愣神的功夫，價格已經飆到了一百五十貫。

陳壽不禁咋舌，剛剛還硬邦邦的腰桿，也慢慢彎了下來。

玩不起，真的玩不起。

“三百貫！”

左手鄰桌猛地舉起號牌，直接將價格翻了一倍。

嘈雜的大堂，頓時為之一靜。

陳壽側目望去，只見旁邊這位地主家的傻兒子，用一把描金折扇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看不清此人樣貌，但從他那略帶尖細的聲音判斷，年紀絕不會超過十八歲，尚在變聲期。

陳壽暗罵：“毛都沒長齊，湊什么熱鬧？哄抬物價，天打雷劈！”

一旁一個面白無須，看著像內侍的男子，正苦苦勸道：“公子，咱們該回去了，再過半個時辰便要宵禁了……”

“莫要多言，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等模樣。”那小公子顯然正在興頭上，傲然道，“還有誰要加價？”

能來此地的，沒有一個是窮人，只是覺得不值罷了。

畢竟平素不過百余貫，但這小家伙如此囂張，自然有人心中不忿。

“乳臭未干的小兒，莫要以為只有你家有錢。”一名男子冷哼一聲，“三百五十貫！”

“五百貫！”

小公子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人傻錢多，噎得那出價的男子直翻白眼。

他縱然心中不爽，卻也沒再加價。

只是譏諷道：“你一個黃口小兒，哪來這許多錢？莫不是來此吹噓的吧？”

“就是，這里可不是你家后院，想說什么便說什么。”

“還是回去玩泥巴吧！”

周圍眾人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地嘲諷起來。

哄抬物價，人人得而誅之！

“你們胡說！”小公子羞惱不已，對同行的內侍道，“小安子，去付錢！”

“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小的這條小命可就沒了。”

“你不去，我今日便打死你！”小公子受不得激，合上折扇便往他身上敲。

陳壽看到那小公子的長相，瞳孔驟然一縮，驚詫道：“是你？”

他著實沒想到，這個哄抬物價的家伙，竟然是當今天子的兒子。

陳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記得李承乾曾喚他五弟。

五皇子李佑這才把視線轉過來，看到是陳壽，頓時慌了神，連忙展開扇子遮住臉：“不是我，不是我，先生你認錯人了。”

陳壽一陣無語。

這時，臺上的老鴇也沉不住氣了，語氣略帶不耐：“這位小郎君，該付錢了。”

“嗨~他哪有錢啊？”

“沒錢還敢裝大頭蒜？”

“瞧瞧，嚇得臉都不敢露了，真是笑死個人。”

五皇子哄抬物價，早已犯了眾怒。

眼下有譏諷的機會，眾人自然不會錯過，一個個陰陽怪氣起來。

堂堂皇子，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可他又不敢表露身份。

他可不是太子李承乾，此事若是被父皇知道，最輕也得在床上躺十天。

但十六歲的年紀，正是叛逆好勝之時。

這口氣，他又實在咽不下去，恨恨道：“付就付！小安子，快去付錢，付完咱們就走！”

頓了頓，又對陳壽道：“先生，今日便算我請你的。你可得幫我守住這個秘密！”

陳壽：“……”

見陳壽不答，九皇子有些急了：“我若是挨了罰，你也別想好過！”

陳壽更是無語，只得道：“此事絕不會從在下口中傳出。”

“那便好。”九皇子放下心來，回頭對老鴇道，“小爺我付了錢，你可得把這位先生伺候舒服了！”

“哎呦~小郎君您就放心吧！”

老鴇一臉諂媚。有錢人她見得多了，但又傻又有錢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隨手便是五百貫，竟轉手送了人情。騙……賺他的錢，可太容易了。

五皇子找回了場子，便急匆匆地走了。

宮門即將落鎖，便是他這個皇子，也叫不開。

老鴇一臉殷勤地湊到陳壽跟前。

有錢人的朋友，自然也是有錢人。

對于金主，她可不敢有半分怠慢。

“公子，樓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