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李世民父子正在批閱奏疏，瞧見陳壽進來，同時停下手中的筆。

“皇后（母后）身體狀況如何？”

陳壽拱手道：“回陛下、殿下，只要好生調養，大有恢復的希望?！?

李世民大為欣喜，“嗯，你很不錯！”

頓了頓，“那隔空點穴之術，又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壽，“若是仙家秘法，不便外傳，也可不說，朕不降罪?！?

我信你個鬼，你這殺氣都快溢出來了……陳壽趕緊拍馬屁：“瞞天瞞地，也不敢欺瞞陛下……”

巴拉巴拉一通彩虹屁。

李世民雖知他在奉承，神色卻大為緩和，他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那你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陳壽略一沉吟，立即說道：“陛下，這并非仙家之法，而是上古醫道中的氣療之術。所謂真氣，人人皆有，只是強弱不同。草民機緣巧合，學得一些吐納法門，真氣比常人稍強，故能以氣為引，為娘娘調理氣血。此術雖看似玄妙，實則有理可循，與尋常針灸、湯藥并無本質區別?！?

“哦？”李世民緩緩點頭，又問，“那你可能長生？”

陳壽無奈搖頭。

“不能？”

“回陛下，草民非但不能長生，反而身有怪病?！标悏劭嘈Φ溃安菝褡远畾q起，容顏便不再變化，看似不老，實則是生機停滯之兆，乃是不治之癥。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神仙？”

李世民微微皺眉，“你倒老實。可傳聞中，那些方士異人……”

“陛下，傳聞多有夸大之處。”陳壽干笑道，“百姓愚昧，喜好以訛傳訛，一粒芝麻也能傳成西瓜。若真有長生之人，這天下豈不早就亂了套？”

李世民搖頭失笑，“說得也是。”

陳壽見狀，暗暗松了口氣。

李世民道：“如此說來，凡人之壽終有盡時？”

陳壽抱拳：“陛下圣壽無疆，與日月同輝！”

“哈哈……”李世民開懷大笑，“你這廝，拍馬屁倒是不讓人討厭……朕說過，治好皇后必有重賞?？茨阋彩莻€有見識的，屆時給你個大官當當！”

不是國師嗎？

陳壽一臉無語，倒不是貪圖富貴，只是李世民這變卦的速度也太快了，讓他覺得這位皇帝的話一句也不能信。

隨即又釋然了，連親兄弟都能殺的人，說的話豈能當真。

李承乾問道：“聽父皇說，先生的氣療之術在殿外便能讓人心神不寧，這又是何道理？”

陳壽面不改色：“不過是些共鳴的技巧，難登大雅之堂。殿下若是感興趣，草民愿傾囊相授?！?

李承乾掃了眼御案上的奏疏，苦笑搖頭。他哪有這個閑工夫！

自從當上這個太子，他就沒清閑過，這些閑情逸致之事，怕是此生無緣了。

“方才施術，孤觀先生頗為勞累，去一旁歇息吧?！崩畛星θ轀睾?，“午膳還需片刻，若腹中饑餓，可先用些案上的點心?！?

“謝殿下！”

陳壽走到一旁坐下，他是真的餓了，捏起點心便吃。

“咔嚓嚓……”

窸窣之聲不絕于耳，跟老鼠偷吃似的。

父子倆抬頭瞪了他一眼，陳壽尷尬一笑，放慢了動作。

不多時，兩盤點心盡數下肚。

李世民父子都在忙公務，無暇顧及他，他便趁機暗暗調息，恢復真氣。

到午膳時，消耗的真氣總算恢復了大半。

午膳，這次沒再讓陳壽吃剩飯，三人同席。

飯菜不算奢華，但口味極佳。

陳壽也沒了那種敬畏之心，該吃吃，該喝喝，毫不拘束。

填飽肚子，陳壽起身道：“陛下、殿下，草民先行告退?！?

李世民詫異道：“下午不施法了？”

“一日一次即可?！标悏埸c頭，“不過調養的湯藥還需一日三服?！?

卻在此時，小德子輕聲稟報：“陛下，百騎司校尉趙武求見?！?

“讓他進來。”

陳壽小聲道：“那……草民就先回去了?！?

“不急?！崩钍烂裥呛堑溃澳莾仁讨捣繗馕峨y聞，何必急著回去？”

陳壽無語，心說：知道你還讓我住那兒？

李世民不讓他走，他想避嫌也不行了。

趙武進來，見陳壽竟與陛下、太子同席用膳，大感震驚，但很快便調整好情緒，上前一步：

“末將參見陛下、太子殿下！”

“起來吧。”李世民放下碗筷，“何事？”

“陛下圣明?！壁w武瞧了陳壽一眼，“末將確有要事?！?

李世民好似沒看見，直接道：“講！”

趙武略一猶豫，說道：“今日上午，查出京兆府司錄韋挺，與廢太子承宗暗中有書信往來，現已將人犯及其家眷下獄，請陛下圣裁?！?

說著，遞上一封名單。

李世民打開掃了一眼，便道：“先關著，暫不定罪?！?

“喏?！壁w武拱手，“末將告退?！?

陳壽暗暗心驚，李承宗不是早就死了嗎？怎么還在查？

“想什么呢？”李世民突然開口。

陳壽一個激靈，正色道：“草民在思索為娘娘調理的方子。”

他暗暗警惕，直覺告訴他，李世民讓他一個草民旁聽此事，定有深意。

李世民笑了笑，“你不是想在長安城逛逛嗎？朕帶你去轉轉。”

“啊？這……”陳壽干笑道，“陛下日理萬機，草民何德何能……”

李世民擺了擺手，“無妨，今日也無甚要事?！?

李承乾一聽，立馬不干了，您管這一大堆奏疏叫無事？

“父皇……”

“日后這江山都是你的，批些奏疏怎么了？”

“……”李承乾無奈，“父皇教訓的是，兒臣遵旨?！?

李世民這才露出滿意笑容，抬步向殿外走去。陳壽暗暗叫苦，滿心不情愿地跟上。

……

龍輦自皇宮而出，行至朱雀大街，遠遠便瞧見百騎司在抄家。

一個個官員戴著枷鎖，腳鐐拖地，面如死灰。

陳壽暗嘆：在貞觀朝當官，也不容易??！

“他們若不觸犯大唐律例，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李世民冷笑道。

陳壽點頭稱是，頓了一下，好奇問道：“陛下，犯官若是逃了，可好抓捕？”

“逃？”李世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能逃到何處？再說，一人逃亡，株連全家。即便真能僥幸逃脫，沒了戶籍路引，也寸步難行，與死無異?！?

“這……這是為何？”陳壽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李世民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想逃？”

“不不不?！标悏圻B忙搖頭，干笑道，“草民還想治好娘娘，得些賞賜，安度余生呢?！?

李世民笑了笑，突然道：“你想不想入我百騎司？”

“不想……”

“再想想?！崩钍烂裥θ轁u漸斂去。

“……想?！标悏坌闹腥f馬奔騰，真是服了這位爺。

從國師到大官，再到百騎司，職位越來越低不說，還不給拒絕的機會。

還有王法嗎？

哦，人家就是王法。

李世民笑瞇瞇地點點頭，“甚好。從今日起，你便是朕的貼身飛騎尉了！”